“这是梦啥呢,啧啧。”叶星辞冒了一半的泪珠又憋了回去。
帐外,一道身影焦急徘徊,如热锅上的蚂蚁。
叶星辞叫罗雨休息一会儿,罗雨不肯,难过地自语:“是我摘的野菜,唉,我这手可真欠……”
清晨,楚翊多了个邻居——不慎接触到病人呕吐物的吴霜。
吴霜的症状较轻,只是昏昏沉沉。在清醒的间隙,她和楚翊隔着营帐聊天。她梦见恒辰太子了,对方说,他们终会重逢,但不是现在。
摄政王和三军统帅病倒,叶星辞挑起大梁,接替了吴霜的指挥权。他与知府协作,军民同时收治,烧开水的炉灶昼夜不熄。
囤积居奇、投机倒把者,斩立决。造谣生事、动摇军心者,斩立决。
几个士卒因恐慌而喧哗,说齐军会借机突袭。叶星辞毫不犹豫,将几人斩首。
好消息是,发病者骤减八成,瘟疫得以控制,没有蔓延为连天大疫。
坏消息是,尚无对症良方。几乎每一刻,都有尸首从病区抬往停尸区。确认无诈死迹象,便进行火葬。
远处,升起一柱令人焦灼的黑烟,裹挟着逝去的生命。叶星辞收回视线,进入营帐,为楚翊更换额头的湿布巾。
爱人本像一盏璀璨明灯,此刻熬得油尽灯枯。线条优美的嘴唇因高烧而干裂,肚里一口东西存不住。补剂喝了就吐,只好含着参片,再吃点糖补充体力。
隔壁吴霜的情况也不好,浑身起疹。
“小五,他怎么样?”四哥又一次来问候,神情关切。
“睡很久了。”
“听说了吗,齐军营中也出现瘟疫了。好在,患病的不多。”
叶星辞淡漠道:“自作孽不可活。”
四哥没有回应,脸上浮起愤恨、不解而痛惜的复杂情绪。他不敢相信是人为投毒,然而这两日清理河道时,他亲眼看见了上游的腐肉,和明显的剁砍痕迹。
“四哥,当一个人尝过阴谋带来的甜头,阳光就再也照不进他心里。”叶星辞平静地拧着布巾,“若这样的人也能活万万岁,那真是天地间的一场浩劫。”
四哥叹气。
叶星辞继续守着病重的爱人,双眸密布血丝。他开始想象失去对方的情形,在刺骨的悲凉中决定:若只剩自己,那就独自走完余下的路。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那紧闭的眼睫微微掀开了,伴着一阵嘀咕:“我感觉,世界像块巨大的冰,好想躲进你身体里取暖。”
“咳!我四哥在呢。”叶星辞纳闷这小子又做什么梦了。
四哥皱眉凑近,端详着满嘴胡话的弟婿:“看来死不了,濒死之人都哭爹喊娘,不琢磨这些。”
“外甥媳妇!”
一道声音闯入,叶星辞浑身一震,才发现自己伏在床边睡着了。他死盯着四舅的嘴唇,从中听见了渴望的话:“配出药方了!”
“快,快拿来!”
不多时,一大碗浑浊仿佛加了鸭屎的药汤呈在叶星辞眼前。他浅尝一下,有股怪异的土腥,像雨后摔了个嘴啃泥。
“这是绿豆水兑地浆。”陈为急切解释,“地浆,就是黄泥水。新掘黄土,加水搅混,取上层清液煎煮。大量服用,可排毒。”
“来,排!”叶星辞扶起夫君,像个暴躁的劝酒者,一杯接一杯往下灌。
喝完不久,楚翊瀑布般剧烈呕吐。叶星辞按四舅说的,继续往下灌,直到不再呕吐,开始走肾。
陈为大喜过望:“这就好了,改喝草果和知母煎熬的汤药。体内的毒排出去了,很快就能退烧。”
楚翊服下药,斜倚在床头,裹得像个正在结茧的蚕宝宝,苍白的双唇缓缓蠕动:“所有病人都服药了?俘虏呢?”
“绿豆汤、黄泥水,要多少有多少。”四舅盛满喜悦的双眼因熬夜而泛红,“这招,是我和那位公主殿下一起试出来的。她懂很多土办法,说牲口病了就灌黄泥水,人也行。后来,我加了同样解毒的绿豆汤,疗效更好了。”
楚翊费力地牵起嘴角,叮嘱四舅快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