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说,齐军也染了瘟疫,把药方送去一份,以免边境百姓受苦。
楚翊并无异议:“你安排人——”
“九叔,你怎么样了?”隔壁的吴霜也恢复了一点精神,缓缓挪进营帐。
她屏退旁人,凑在九叔和九婶身边,将虚弱的声音放得更轻,说了一则斥候刚从重云关探回的消息。
那消息像一把快刀,割开了叶星辞的喉咙,令他窒息。他看一眼神色复杂的楚翊,嘶哑地问吴霜:“真的?!”
“千真万确。”
“疯子,真是个疯子……”叶星辞呆坐在床边,浑身发冷。他听见楚翊平静地告诉吴霜,让叶四去齐营送药方。
吴霜缓缓吸了口气,谨慎道:“万一他不回来了,我们纳降的策略岂不落空?”
“我四哥一定会回来,我了解他。”叶星辞恢复冷静,侧头看着她,口吻笃定,“九爷这一决策,堪称绝妙。等四哥回来,就是我们的人了。”
楚翊微妙地挑挑眉,猫似的往被窝一缩,继续养病。
叶星辞起身去寻四哥,请他跑一趟,将治疗瘟疫的药方送给父亲和二哥。
四哥正忙着照料齐军降卒,分发药汤。闻言立即动身,还盛赞楚翊高风峻节,是世所罕见的真君子。
“路上小心。”叶星辞用力握了握四哥的右手,后退几步,见四哥携几个亲兵策马而去。烟尘散尽时,已驰出很远。
他怔在原地,心绪忽而芜杂,忽而清明,很不舒服。
很快,他弄懂了这种感觉的来源。当他低头,看见脚下布满坎坷荆棘,心便乱。当他举目,望见这条路无比的开阔清晰,尽头光芒万丈,心便静。
这便是他选的路和人生啊!艰难困苦,只在当下。
理清了这些,他就不烦了。一跑一跳地回到军营,找到一处炉灶,打算亲手为爱人熬一锅滋补强身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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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
距重云关还有几里,叶四便望见一柱黑烟,突兀地耸立在大山北麓,随微风升腾。
将药方交给父亲时,他从对方日渐沧桑的面孔读出一丝苦涩。更多的,是重逢之喜。二哥含着泪,热烈地拥抱他,要置办宴席,为他洗尘,去去敌营的晦气。
“配药要紧。”叶四用仅剩的右手抹一把脖颈的汗,“都是常用的药材,地浆和绿豆更是易得。地浆就是黄泥水,快派人去挖泥吧。”
二哥说瘟疫已控制住了,脸上却闪过惋惜,叹了口气。
叶四不解,大家怎么不急?
圣上也在帅帐,强撑着重伤的龙体,慢慢踱过来。他本就生得金尊玉贵,此刻脸色惨白,像个精致的纸人,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圣上接过药方,扫了一眼,柔和一笑:“多谢将军盗出宝贵的药方,冒险送回。你能安全回家,才是最令朕欣慰的。快去休息,晚上朕为你接风。”
“陛下,末将不是逃出来的,也没有盗药方。是宁王和小五,让我送——”叶四话语一顿,后脑劈过一道冰冷的霹雳。蓦然意识到,那柱黑烟是什么!
他嘴唇颤抖,退了几步,转身便跑,因失去一臂而有些踉跄。跨马驰出辕门,直奔黑烟的源头。
沿山麓向东数里,烟雾由黑柱变为黑幕,遮天蔽日,熏得双眼酸痛。他以袖掩住口鼻,闯进防火势蔓延的隔离带。
上百具焦黑尸首,纵横交错。从残躯颈部的伤痕判断,皆一刀毙命。
叶四在焦臭的黑烟中茫然呆立,仿佛置身于泥淖。
“老四,离那远点,当心染病。”二哥追上来,将他拉出黑烟,“这些同仁,都是舍身取义,走得也没有痛苦。”
“为何不思救治?”叶四呢喃。
二哥痛心道:“病症不明,无药可治。这是瘟疫,必须当机立断,否则累死三军。攻城失利,被昌军反攻,我们已损失惨重,不能再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