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呼吸沉重,紧攥剑柄,愤恨地切齿。
他看看身后,那些亲自带进城的乌泱泱的敌军,又看看远处民居窗后闪过的恐惧的脸孔。
“四哥,归降吧!”叶星辞恳求,“你杀了监军,有家族庇佑,尹北望不会追究你。但这把刀,一定会落在你身边的人头上,你的亲信都要替你担责!”
那握住剑柄的手,缓缓移开。
四哥摇摇头,苦笑一下,随即释然地哈哈大笑。
他抬起手,爱恨交加地点了点弟弟:“好啊,小五,真是弥天之勇!好胆魄!四哥败在你手里,心服口服。”
“叶将军,难道你此刻才决心归降?”四哥的参将诧异地瞪大双眼,“那,那我们岂不是先把敌人迎进家了……”
四哥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你走之后,昌军突袭。”对方回忆道,“起初,攻势很猛。我们避其锋芒,撤回城中,开始防守。没一会儿,对方便撤了。之后,有个宁王府的官吏前来喊话,说将军已在洗月湖被俘归降,让我们也开城献降。
我自然不信。那人说,进城商谈。我们见他只有一个随从,没有甲胄兵器,就放他进城了。那人说,叶四将军是否归降,很快便知。
破晓时,果真望见你和昌军一起回来了!我们这才确定,你真的被俘。之后,那人命我等更换城头旗帜,打开城门,我便照做了。”
“糊涂虫!”四哥气得挥起马鞭,“就算我降了,哪怕被杀了,又与你们何干?该坚守不出,为国尽忠!”
副将含泪抱拳:“叶将军情深义重,为了同袍,连皇上派来的监军都杀了,我们又怎能弃你不顾?”
四哥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星辞沉静地旁观,想到楚翊提过,齐国集权不彻底,叶家的本质仍是军阀。一众将领手中的权力,并非来自于君王,而是主帅的家族。
故而,这些将领把四哥的性命看得极重。除了情义,也兼利益。
“重云关那边的情况呢?”四哥忧心道。
参将答:“昌军来去匆匆,我们判断无需援助,便派人知会重云关的守军,按兵不动,以免生乱。”
“他们撤得快,是因为攻城的根本就没有多少兵力。”四哥后知后觉,“那一波进攻,是为了将城外的我军逼回城里,方便此刻顺利进城。”
他恼火地回头,再度看向被自己带进家门的敌人,又问:“知府呢?”
“府台看见将军被俘,却不同意开城献降,被我们绑起来了,还在城墙上。”参将侧头,看向通往瓮城城墙的石阶,抬手一指:“那就是宁王府的官吏!舌灿莲花,说得我们绑了知府。”
叶星辞随之看去,见前夫一袭青衫,面带笑意,悠哉地步下台阶。怕有人认识他,还在唇上贴了两撇八字胡,脸上点了痦子。
比先前的叶星辞更像算命先生。
随后的罗雨也略做乔装,也许是为了好玩吧,在每个痦子上都粘了一根毛,正边走边拔,边拔边笑。
目光相遇,小两口会心一笑。仿佛不是身处千军万马,而是在春日泛舟。
楚翊端详着心上人,见那朝霞般明灿的面颊只有疲倦,并无伤痕,才放下心来。
小五本不同意他冒险当说客,但又找不出第二个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膺此重任,只好妥协。
可惜,小五的笑容,只持续了一个喷嚏的工夫。好吧,这小子仍有点别扭呢。
楚翊信步走近舅兄,拱了拱手。
对方高坐骏马,冷冷斜睨他,左脸的疤傲然舒展:“宁王爷,我只是不慎被俘,绝非屈服和归顺,我也不会为北昌而战。”
“也许有一天会的。”楚翊温和地弯起眼睛,“现在,我们需整顿城中兵马,请你的人有序撤离。我的数万大军已在路上,就快到了。我们都别惊扰百姓,好吗?”
楚翊的语调轻得,像深夜在烛火边细语。
这是非常时刻,他身边也的确遍布火种,而脚下就是柴禾垛。稍有不稳,火星溅落,转瞬战火连天。
若在城中混战,那将是地狱般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