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散去,叶星辞心下怆然,感慨不知多少生命行将消散。不过,唯有以战止戈。以一时不稳,换长治久安。
究竟是不是太子撺掇楚献忠反叛?事已至此,他没空去自责纠结了。眼下,唯一值得用心的,是如何助楚翊平叛,携手迈过这道坎。
一场胜利,也许不会令楚翊的人生更煊赫。可一旦折戟,必将动摇其执政地位。
朝堂中潜在的敌人将大加攻讦,诸多刚刚开启的革新之举或半途而废。届时,大齐会相机而行,发动北伐,这天下又乱了。
他轻抚爱驹的鬃毛,喃喃道:“雪球儿,你要上战场了,紧张吗?带我奔向人生的第一场胜利吧。”
于章远他们频频侧目,打量叶星辞,小声讨论他何时变得这么聪慧,迅速应变。
真是路遥知马力,尿急见肾力,情急见智力。
此时他们才想起,活泼好动的叶小将军,也常手不释卷,一刻不曾放弃梦想。厚积薄发,跬步千里。
突然,聪明的少年问出个憨憨的问题:“逸之哥哥,刚才你怎么突然那么生气,朝啊咧飞刀子。你不是城府深沉嘛,这么沉不住气!”
“他叫昂烈,不叫啊咧,什么耳朵。”楚翊忍俊不禁,转而沉下脸,“你先说说,你的铁头功是怎么回事。”
“嗐,那本就是两块石头。”
“把我都唬过去了,小骗子,你真的很会骗人。”楚翊勒住缰绳,策马徐行,沉吟道:“刚才那男人侮辱你,我受不了。若在战场遇见他,我就一箭射死他。”
“这是侮辱啊?”叶星辞天真地眨眨眼,也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毫不猥琐,反倒很可爱。
楚翊耳朵一红,叫他自己想,这个他该懂的。毕竟,他们把两个人能做的事都做尽了。
叶星辞琢磨着,顿悟后羞愤不已,恨不得冲回去再朝啊咧嘴里塞几团马粪。
他见陈为在边上嘿嘿笑,便没好气地问:“陈大人,有人说我是王爷的男宠,你也知道吧?不是你造的遥吧?”
“我可不是那种小人!”陈为真诚一笑,抱了抱拳,“自从你敢替逸之挡刀,我对你是心服口服。今天你又舌战群敌,我更佩服你了。”
“这有什么。”叶星辞横枪一扫,意气风发,“看着吧,我的枪,比唇齿更利!”
他回眸眺望,只见笼在雪山的乌云,越聚越沉。
他以枪尖指向阴霾,誓要挑破这晦暗,让阳光倾泻于长枪,宛若明亮笔直的山路。而他,将沿着这路攀登,从传令兵做到一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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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出奇的静,仿若无事。
这是兵马交锋前特有的静默。安静却不祥和,如怒张的弓弦,终会在某一刹爆出致命冷箭。
秋日碧空下一道飞掠的鹰影,军营里的马嘶犬吠,也会叫人心里蓦然一惊。夜里彗星袭月的异象,被大风吹断的旌旗,惊飞的鸟群,都在加剧不安。
静默中,双方都在调兵遣将,谋划战术。
叶星辞常去军营,旁观士卒用桐油制作火箭,有时在箭下加硫磺和火药。这样的箭,可以惊乱骑兵冲锋的马阵。但火药有限,要节省。
更多的人,在磨刀磨枪,捆扎防骑兵的拒马。将护城河灌得更深,加固州界堑壕。
有时,他也和楚翊登城巡视。
上兵伐谋,其下攻城。喀留兵力不足,攻取鹰嘴关的可能极低。为保万一,城中还是备下大量滚石檑木,对付云梯飞梯的撞车叉竿,拍击敌人的狼牙拍……熬煮金汁的巨镬遍布城头,文火慢炖,气息辣眼。
一想到,这些大锅日后或许还会用来煮饭,叶星辞就对吃饭这件美事感到幻灭。
荧荧不救,炎炎奈何。攻城常用火,水袋、水囊等储水器具随处可见,还架设了多个水池。
若探头向城内俯瞰,可见无数“地听”。沿墙根每隔数丈,挖一两丈深井,埋入一陶瓮。人蹲在瓮里,可监听是否有敌军暗挖地道。
为彰显自己能吃苦,叶星辞也去里头蹲了一宿。在隔壁陶瓮值守的人向长官汇报,似有敌军攻来,他听见了“隆隆”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