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老古同我说,如果西南行省的杜玉因蛊毒而来求助,让我代他全力相助,算是当年未能彻底医好你的补偿。”秀奶奶看着杜玉的眼睛,她只觉岁月如梭,当初因为被剃光头就一脸郁闷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了俊朗的少年郎,甚至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所以我虽然治不好这位姑娘,但我会为你给谷内的颜绫心送去消息,至于她愿不愿意来,则是她自己的事了。”
杜玉喉间苦涩,他明白此事困难重重,听秀奶奶的说法,颜绫心恐怕都无暇顾及他事了。上次一见,杜玉明知他就是颜绫心要找的人却避而不谈,如今有求于人时又来求一个生命无多的可怜儿,无论怎么想都难脱自私自利之嫌。
“谢谢秀奶奶。”杜玉艰难地说,他知道这样很丑陋,但如果只有这种办法能救李清雅,他必须去当这个丑陋不堪的人渣,没有自豪,只有满心的愧疚。
秀奶奶颔首,点了几名女医,让她们照看李清雅。杜玉知道这些都是徒劳,李清雅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止毒丹的效用一停,就是她的死期。
“秀奶奶,能再为我带一句话给颜绫心吗?”
“……说罢。”秀奶奶很想拒绝,因为她能猜到杜玉大概要说什么,无非是提起二人曾经的情谊,试图打感情牌让颜绫心做自我牺牲罢了。果然,人都是会变的,当初天真无邪的二人如今之间也会生出诸多算计。
“谢谢她上次的镇宁针,在京都帮了我许多。”
“就这个吗?”秀奶奶稍显讶异。
“就这个。”杜玉点头。
秀奶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在这位姑娘治好前,你都可以留在琴音谷。还有,杜玉,我需事先说明,不要对此事抱有太多期望,颜绫心的现状比你想的更糟糕,她答应你意味着放弃甚至牺牲许多东西,哪怕她拒绝了你也不能因此怨恨,明白吗?”
“晚辈省得的。”
秀奶奶颔首,带着余下几位年轻的医师走出的小屋。几人走到路上,才迫不及待地问:“奶奶,此人是谁?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
秀奶奶表情平淡:“我也不知是谁。”
余下一脸错愕。
她默默走远,她知道他是杜玉,但不知道的是过去的杜玉是否是今天的杜玉,又是否是未来的杜玉。
*
送走了秀奶奶,杜玉只能颓丧地坐在床头,看着两名女医按部就班地给李清雅敷面、保暖、熬一些维持体能的汤粥。所谓杀法,在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力量再大、速度再快、自愈再强有什么用?在此等事上一无是处。
小师妹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安慰出声:“师兄,清雅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都来到琴音谷了,这么多医生,总会有一个能祛毒的。”之前她担心耽误救助,一直只是抱着小狐狸默默跟在杜玉身后。
杜玉回以苦涩一笑:“借你吉言。”
小狐狸忽然跃到杜玉肩头,从嘴中吐出一搓白毛。杜玉知道这是它的替死狐尾,狐妖每修出一尾,就能多一次替死机会。但杜玉明白替死狐尾也只是苟延残喘,清雅中了毒,短暂苟活也无济于事,正如他当初被替死狐尾保下后依然走火入魔了一样,蛊毒不清除什么都是徒然。而且,每次使用狐尾的效力都会降低,若是能在清雅中毒前就佩戴几撮替死狐尾,说不定能免除毒祸,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杜玉摸了摸它的脑袋,还是收下了这撮狐尾,虽然治不好清雅,但起码能给她多吊一会命。至于到底能吊多久,一刻钟?一个时辰还是一天?还是一个月?他不知道,一切都是茫然。
杜玉将狐尾放在清雅送她的“玉”字香囊中,借了师妹一根红绳,将香囊当项链挂在昏迷不醒的李清雅的脖颈上。
等待的氛围过于压抑,烧着炉火的房间内也让杜玉冒汗——也许是心急如焚,房间里只有他是坐立不安汗流浃背。他向师妹说了一声,自己便走出房间,站在屋外寒风中,迎着冷风,头脑才感到舒适一些。但依然在冒汗,这次冒的是冷汗。
琴音谷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琴瑟之声飘扬传来。
院子里一颗无叶的桃树,杜玉伸手想捡起地上一根断枝,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他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明白自己是在害怕。害怕什么?害怕失去李清雅吗?害怕颜绫心不会答应帮忙吗?还是害怕颜绫心虽然答应了却治不好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