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仪在子时前出门了。
走到巷尾,有五个人齐刷刷地站在阴影里。
他们都穿着黑衣短打,虽然没有戴面纱,却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相,可以完美的融入人群中。
只是太阳穴微微凸起,看得出都是练家子。
这就是张濯承诺的,借给郁仪的人手。
郁仪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张竟然悄悄在自己的府中养了这么一群身怀绝技的人。
为首之人走上前来:“属下叫亭一,今夜但凭苏给事吩咐。”
“你们跟着我,但不要被人发觉。”郁仪道,“若我有危险,还请诸位救我一命,若无事,也不必现身。”
“是。”亭一对着身后四人挥了挥手,他们便飞身上墙,隐入了夜色里。
郁仪便独自向晋安坊的方向走去。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深处,晋安坊却到了一日中最热闹的时辰。
那些藏在瓦舍房檐内的沸腾与麻痹的欢愉,几乎满得快要从窗缝里溢出来。
不论是赌坊还是暗娼,酒色的味道几乎融进了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郁仪穿着宝蓝色的斓衫,头发束进簪中,身上带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但只要多看几眼也能知道她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才走入坊内,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比起庸脂俗粉,清风皓月般的郁仪,身上带着浓郁的书卷气,一双如黑玉般的眼眸,清醒又冰凉地扫过每一个面孔。
这里面没有王以骋。
她知道晋安坊有无数个复杂幽深的巷子,若走得更深更远,只怕既容易迷失,也容易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守在晋安坊入口处最是稳妥。
有人在路边支了赌桌,正在猜大小,郁仪便漫不经心地过去旁观。
她才站定,就有人来搭讪:“小娘子一个人来玩儿啊?”
这个时辰在外面行走的,必然不是闺训极严的闺秀们,说话之人料定仪必然是个看似正经实则风尘的女子,所以大大方方地上来攀谈。
郁仪扫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看人赌钱。
那人被落了面子,有些不爽:“跟你说话呢,买你一夜多少钱?”
郁仪笑了,她本就生得神清骨秀,这一笑竟让人错不开眼去。
“五千两。”郁仪凝睇他,摊开手掌,“钱拿来,我跟你走。”
那人骂了一句:“娘的,老子就算是睡了公主也不用花这么多钱。”
身旁的人听了连忙捂他的嘴:“你疯了吧,这话是能乱说的?”
他们这边的说话声被嘈杂的喧闹声所掩盖,但不远处,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了郁仪的脸上。
他指着苏郁仪说:“她,是不是那个苏给事。”
身边人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点点头:“回王上,正是苏郁仪。”
脱火赤拧着眉心冷冷地盯着她良久,低声说:“叫我们的人立刻离开晋安坊,今晚不要再来。”
身边的随从轻声说:“今日是那批货交货的日子,这阵子属下每日都在这里和梁王的人打交道,先前是王以骋,今日是梁王身边的人亲自到场。他们都是谨慎的人,把地方选在这里也是为了万无一失。王上若今日毁约,只怕是不好。等到了三天
之后的围猎之日,咱们还等着用这批兵器呢。”
“你是信梁王还是信我?”脱火赤用北元语道,“我心中自然盼着梁王这样的草包登位,这样一来,我北元大军便更能早日攻下大齐。祁瞻庭看似韬光养晦,实则软弱无能,这些年来困居于此,早就让他难成大器。但如今正在我与大齐太后和谈之
际,若先一步让他们知晓我与梁王的私交与往来,只怕于大计无益。为今之计,若能一石二鸟自然最好,若不能,还是以和谈为上策。”
“那不如,咱们杀了这苏郁仪。”随从扫过她的身量,“她一个女人,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脱火赤的耐心越来越差:“杀了她?在大齐的土地上杀大齐的官员,若暗处有人埋伏,你的命我看也是不想要了。”
随从虽然不死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好匆匆走入人群中传达消息去了。
另一边,郁仪看见晋安坊外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都穿着普通文士惯穿的道袍,郁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来取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