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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第2页）

杨正被陈燃一连串的指令钉在原地。他看着跪在何杨身边，冷静、专业、散发着强大行动力的陈燃，再看着自己沾满污渍和血迹、颤抖不止的双手……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取代的无力感和巨大的羞惭感汹涌而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最终，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去开门，动作僵硬而慌乱。

陈燃无暇顾及杨正的失态。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小心地卷起来，垫在何杨颈后，尽量让她保持呼吸畅通。他握住何杨没有受伤的右手，那只手冰凉而颤抖。

“何杨，坚持住！听到我说话吗？”陈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凑近她耳边，“救护车马上就到！别怕！看着我！我是陈燃！你的搭档！我们赢了新加坡！记得吗？我们赢了！你的‘野路子’把他们都打懵了！再坚持一下！看着我！”

也许是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模糊的意识，也许是“赢了新加坡”触动了记忆深处那根倔强的弦，解何杨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陈燃近在咫尺的、写满焦急和坚定的脸。

“陈……燃……”她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气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剧痛下的脆弱，“手……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陈燃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他握紧她冰凉的手，用力点头，“医生马上就来了！再忍一下！想想公园大爷教你的‘憋气忍痛大法’？憋住！像在球台上憋住最后一口气那样！”他试图用她熟悉的东西分散她的注意力。

何杨似乎听进去了，她极其微弱地点了点头，死死咬住已经渗血的下唇，身体因为强忍剧痛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冷汗如雨般涌出。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杨正失魂落魄地站在敞开的门边，像个多余的背景板，看着陈燃跪在地上，用身体为何杨挡住穿堂风，不停地低声和她说话，试图维持她摇摇欲坠的意识。他看着女儿在陈燃的安抚下，那强忍痛苦、脆弱又无比倔强的侧脸，再看看自己沾着女儿血迹的手……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垮了他心中最后那道名为“规则”和“掌控”的冰墙。悔恨、恐惧、巨大的无力和一种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父性，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彻底淹没。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救赎的号角，终于撕裂了公寓里沉重的死寂。

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提着担架和设备，训练有素地冲了进来。陈燃立刻起身，语速飞快地向急救医生交代伤情、病史和手表监测到的异常数据（尽管他关闭了警报，但数据记录仍在）。他指着何杨扭曲的左腕：“疑似二次创伤，三角软骨区域，疼痛剧烈，有旧伤史！请务必小心！”

急救医生经验丰富，迅速检查瞳孔、生命体征，看到那严重变形的手腕时也眉头紧锁。他们动作麻利而轻柔地将何杨固定在担架上，给她戴上氧气面罩，建立静脉通路，推入强效镇痛剂。何杨在药效和剧痛的双重作用下，意识再次陷入模糊，只在被抬起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家属！哪位是家属？需要跟车！”急救医生喊道。

“我是！”杨正猛地回过神，一步上前，声音嘶哑。

“我是她搭档！我了解她伤病史！”陈燃几乎同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他看向杨正，眼神复杂，有未消的愤怒，更有不容置疑的决心：“杨指导，您处理后续。我跟车，确保信息准确！队医那边也需要您协调！”

杨正看着陈燃眼中那份对何杨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当，再看看担架上女儿毫无血色的脸，所有阻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颓然地点了点头，第一次在陈燃面前显露出一种近乎妥协的无力。

陈燃不再犹豫，紧跟着担架冲出了房门。杨正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站在一片狼藉的公寓门口，看着救护车刺眼的蓝红顶灯闪烁，看着车门关闭，看着陈燃的身影消失在车厢内。引擎轰鸣，救护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刺耳的余音在楼道里回荡。

冷风从未关严的门灌进来，吹得茶几上散落的斯坦福文件夹哗哗作响。深蓝色的盾徽在混乱中依旧冰冷刺眼。地上，咖啡的污渍混着几点暗红的血迹，像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杨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如同被遗弃在风暴过后的废墟里。他缓缓抬起自己沾着血迹的手，那抹暗红像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眼睛。

冰墙彻底崩裂。

留下的，只有一地狼藉，和那份无声的、由鲜血和痛苦写就的证词，证明着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