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出手了。这一拳正好落在该落的地方,但只把我打退几步,仿佛他没有使出全力。
——就是这样,我鼓励道。这一拳真不赖。但这一次,来点乔·路易斯[5]的劲头呗。
他正是这么做的。我是说,我甚至没见到拳头是怎么来的。上一秒我还站在那里怂恿他,下一秒我就躺在了人行道上,闻到一股只有当你的脑袋狠狠撞击后才会闻到的奇怪味道。
我双手撑在地上,把自己撑起来,站直后回到挨揍的地方——就像埃米特一样。
少年们上蹿下跳。
——揍他,汤豪斯,他们大喊。
——是他自找的,莫里斯嘀咕。
——圣母玛利亚啊,奥蒂斯依然难以置信地说。
虽然四个人同时开口,但我能听清他们每个人说的话,就像他们单独说话一样。可汤豪斯听不到。他根本听不到任何人的话,因为他不在第一百二十六街。他回到了萨莱纳,回到了他发誓永远不再想起的那一刻:在我们的注视下,挨阿克利的鞭打。此刻,他浑身熊熊燃烧着正义之火。这正义之火能抚慰受伤的心灵,纠正错误。
第三拳是一记上勾拳,把我打趴在人行道上。
我告诉你,这一拳漂亮极了。
汤豪斯后退两步,因用力过猛有点气喘,汗水淌下他的额头。然后,他又后退了一步,仿佛不得不这么做,像是担心如果靠得太近,他会一拳又一拳地揍我,也许收不了手。
我友好地朝他挥挥手,以示投降。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慢慢站起来,以免血气涌上头顶。
——这才像样,我朝人行道吐了口血,笑着说道。
——现在我们扯平了,汤豪斯说。
——现在我们扯平了,我附和,伸出一只手。
汤豪斯盯着手看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握住它,与我四目相对——仿佛我们是两个国家的元首,经历了数代的龃龉,刚刚签署停战协议。
在那一刻,我们俩比那些男孩们更为高大,他们也明白这一点。你可以从奥蒂斯和少年们脸上的尊敬、莫里斯脸上的沮丧看出这一点。
我为莫里斯感到难过。他不够男人,当不了男子汉;不够孩子气,当不了孩子;不够黑,当不了黑人;也不够白,当不了白人。他似乎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准自己的位置。这让我想揉弄他的头发、安慰他,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而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我放开汤豪斯的手,向他致敬。
——后会有期,哥们儿,我说。
——好,汤豪斯说。
找牛仔和阿克利算账时,我感觉很棒,知道自己在平衡正义的天平上时发挥了一些小作用。可比起让汤豪斯找我算清账后的满足感,那些感觉简直不值一提。
阿格尼丝修女总是说,行善可以养成习惯。我想她说得对,因为我把萨莉的果酱送给了圣尼克的孩子们,而当我准备离开汤豪斯家的门廊时,我不禁转过身来。
——喂,莫里斯,我喊道。
他抬起头,依然满脸沮丧,也有一丝不确定。
——瞧见那边那辆婴儿蓝的史蒂倍克了吗?
——干吗?
——她是你的了。
然后,我把钥匙扔给他。
我真想看看他接住钥匙时的表情。但我已经转身离开了,背对太阳,在第一百二十六街中央大步前行,暗自思忖:哈里森·休伊特,我来了。
注释:
[1]即前文提到的由约翰·韦恩主演的那部西部片。
[2]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西部因过度畜牧和干旱引发大规模尘暴,史称黑色风暴事件(DustBowl),数百万人迁出干旱尘暴区(内布拉斯加州、俄克拉何马州、堪萨斯州、得克萨斯州、新墨西哥州和科罗拉多州)。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1902—1968)的小说《愤怒的葡萄》记录了这段历史。
[3]原文为“Okie”,既可指俄克拉何马人,也可特指因尘暴迁移到其他州的农民难民,含贬义。
[4]达奇斯的这段话化用了莎剧《亨利五世》中经典的圣克里斯平日演讲。
[5]乔·路易斯(1914—1981),美国职业拳击手,曾蝉联世界重量级冠军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