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阁二楼。
十来张桌子横七竖八摆放着,宣纸颜料胡乱摆放。
此时还是清晨,肩上搭着抹布的小厮拎着水桶忙上忙下拖地,却不敢去碰这些不知有用没用的纸,小心翼翼绕开去。
“你每天都要来这里吗?”
翎卿坐在空架子上,观察周围走来走去的小厮,还有其他陆续到来的画师。
他隐去了身形,其他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就算忙碌间从他所在的地方穿行过去,也会无意识避开。
亦无殊的桌子在角落中,只他一张,和其他人的桌子隔了一条过道。
其他人互相招呼,问好的时候,他就坐在自己位置上归纳纸笔。
旁人知道他有耳上有疾,沟通起来极不方便,也不喜欢和人交际,闲暇时的应酬一律推脱,久而久之,极少往他这边走,自发就避了开去,算是相当清净。
亦无殊也不觉得被人孤立排挤,在这角落中自得其乐,而且,不与人来往,做完事就能回去休息,省去相当多的人情往来,何乐而不为。
“是啊,要赚钱嘛,你以为你早上吃的那些是怎么来的?”
翎卿四下一看,朝窗外一招手,一块石头凌空滚了两圈,褪去泥沙,落入他手中。
他将手一翻,石头就化作了黄金。
“不就是这个吗?”
亦无殊提笔蘸墨,细细勾勒花样,“是,也不是,点石成金固然方便,偶尔也会失去乐趣,就好比你现在随便捡块石头,得来容易,花出去自然也不会珍惜,就算浪费了也无所谓,但我辛勤耕耘,月末去领上薪水,再换成吃食,岂不是更香了?”
“……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饱了。”
亦无殊莞尔,“然。”
他停下笔,等着墨水风干,“况且,都做了人了,自然也要入乡随俗,总不能整日等着不劳而获。”
“是吗,”翎卿说,“那你这点薪水能养的起我吗?”
亦无殊温和地朝他看了一眼。
翎卿弯弯眼睛,“我可不管什么劳不劳的,反正我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干,其他你也别指望我,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这些……亦无殊自然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就今日早间,叫翎卿起床,他就切身体会了一回什么叫伺候祖宗,好好说话是叫不起来的,去掀他被子他要打人,眼睛是睁不开的,嘴是要含含糊糊骂人的,把他闹烦了他还要把被子一蒙,把人隔绝在外。
直到磨得没办法了,亦无殊打算把他留在家中自己出门,他才爬起来。
但也只是爬起来而已,盘腿坐在床上醒神,连眼睛都是要睁不睁的,大爷一样等着旁人伺候。
肉眼可见是好日子过惯了,养出一身坏习惯。
可那又如何呢?
翎卿坐得离窗户近,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下,就连发梢都在发光,比他手中那块金子还要璀璨,就连身上过于尖锐秾艳的长相带来的阴郁颓靡的气息都淡了几分。
娇艳的花就该开在最肥沃的土壤之中。
他愉悦地想,可他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上却沉吟了许久。
“这个嘛……”亦无殊提了笔,故意停了许久,眼看翎卿神色不善了,才忍笑道,“我尽量,好吧?”
屋顶之上,青天白日之下,宝阁琉璃瓦片折射出金黄色流光,窗沿边明晃晃趴着四个人。
“他们在说什么呢?”江映秋拿扇子刮刮额角。
“在商量晚上吃什么,诶,也不知道大人那点薪水够不够。”
傅鹤脸上蒙着一块黑巾,把脸贴着屋顶听。
“这家商行这么黑,给他做一个月的工,结果一顿饭钱都凑不齐?”月绫大惊。
“饭钱够不够,得看殿下要吃什么啊,万一他要吃什么特别贵的呢?安静,小点声,我都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