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欧阳先生可不得了,他可是辅佐高祖皇帝问鼎中原的头号功臣呀!他一生无儿无女,也无族人眷属,以他在国朝如此崇高的地位,留下了如此深厚的政治遗产,现在全给无忧继承啦!
小蔡啧了声,不管无忧的恩师到底是谁,反正这个欧阳先生的弟子,她是当定了。
没人在乎她是真是假,只要大家都说她是真的,那她就是真的。毕竟欧阳先生已经与世长逝,他们又不能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给骸骨披上官服,就只能另找一个人,来代表他的意志了。
某种程度上说,在他们眼里的无忧,和死掉的欧阳先生也没什么区别。她只是会动,会说话,会吃饭,但依然是一具任人摆布的,还活着的尸体嘛。
看,无忧被他们簇拥着住进欧阳先生在京城的旧宅,还被塞了七、八个管事,一百多个仆从,伺候她的人全挤在屋内,争先恐后在她面前献殷勤,她连移动一下都困难。
仅仅过了一晚,就有十几家的管事拿着同款金簪登门拜访。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无忧,这些年家里人有多么想念她,她又因为什么样的苦衷流落在外。
说到最后,他们还不忘强调,这都要感谢她某些长辈和欧阳先生的深厚交情,先生才会在隐退时将她带入山中,亲自抚养长大。
来得早一些的人,还可以当面和无忧哭诉,至于来晚的管事,就只能在门口排队取号了。
就隔着层屏风,压根谈不上什么保密,无忧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一个人在里面哭,外面的人全都听得到。
无忧还没说什么呢,这些人就开始吵起来了。人人都说自家的信物最真,故事最严丝合缝,无忧就很为难。
她说:“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根簪子,我如何能确认你们的身份?”
这句台词有点眼熟,放映厅传出了低低的笑声。
小蔡也在笑,她忍不住浮想联翩,被当做棋子的无忧会怎样反杀执棋者呢。他们送她上高位,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拿捏她的一切,但这样的轻敌往往要付出致命的代价。
无忧应当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的眼神那么促狭,还用同样的话还了回去。
这是隐秘的宣战——带着这样的念头,小蔡也跟着激动起来。
尽管京城各家热情似火,想给无忧冠上自己的姓氏,但她的认亲之旅到底还是被动结束了,因为六皇子殿下要带她入宫,陛下要见她。
这任天子对欧阳先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连先生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又哪里记得无忧剑?但他和内侍说完心里话后,依然在重臣面前激动万分地捧起剑,并封无忧为县主,彻底坐实了她的身份。
内侍说,可惜无忧是女郎。若为男儿,又是一桩君臣佳话。
陛下哈哈大笑:“你懂什么?女郎才好呢。”
如今剧情进程过半,无忧成了县主。有了陛下的圣旨,京城各家也不再执着于认亲了,陛下给她赐了国姓!
当然,现在也没人会连名带姓地叫她,他们都叫她的封号,乐安县主。
乐安很好,排着队求娶她的京城郎君们也很好,她都有些挑花眼了。这么幸福的日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无忧无忧,没有忧愁。
她每天的事情都很多,京城贵女们总有组不完的茶话会,说不完的话。她在席上认识了很多人,但她没有深入交流的对象,她和大多数人都只说两三句话。
——无忧就是在筛选政治同盟。既然她无法站在朝堂上,那就搞点夫人外交?小蔡无比坚信这点。
她和凌穗岁当初的想法差不多,一个精通剑术的绝世高手,怎么可能是傻白甜?她总得知道,自己为何要练剑。
在宴席上,无忧还见到了当初坐在车中的女郎。
无忧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别人都叫她苗八娘。两人见面时,苗八娘冲她行礼,叫她乐安县主。
她纠正她:“我叫无忧,你不记得了么?”
无忧的眼神带着期待,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妾怎能直呼县主名讳。”她听到对方说。
她的睫毛慢慢垂下,然后是很平淡的一声哦。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的边缘被揉出了角,她试图伸手去抚平,却怎么也按不下去,还是微微翘起了一点弧度。
小蔡也跟着难过起来。无忧迈进了她的圈子,掀开了布帘,有了和她平等说话,甚至更高一级的身份。但苗八娘叫她县主,对她行礼,她们依然阶级分明,尊卑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