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既毕,书页翻动,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顾昀川授课,并不拘泥于书本上的知识,随着字义注解逐步深入,将重点擢于经世之道。
借由今日之事,他讲了《曾子杀猪》,这故事可谓老生常谈,许多孩子都听过,兴致索然。
顾昀川随即将学生分作了两派,探究如若此事发生于当朝,推及庶民之家境、道德品惩、赋税制度等等加以佐论,这猪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顾昀川缓声道:“畅所欲言,有理有据即可。”
此话一出,屋内登时热闹了起来。
……
一直到暮色四合,云霞漫天,浑厚的钟鸣响过数声后。
堂间的讨论声仍旧未歇——
“曾子’杀彘教子‘之后,其子曾元一生都言行信果,可见对其影响颇深,因此我觉得从教子方面而言,是应当杀猪的。”
“我不这么认为。”一个坐在靠后排的孩子站了起来,“当朝制度,民间若需屠宰牛羊猪等大型牲畜,需得先向官府报备并及时缴纳’皮角筋骨‘作为军赋。而曾子早出闹市,归家即刻杀猪,可见并无时间报备,因此已经触犯了律例。’法令者,民之命也,治之本也。‘”
说话的是周澹,其家世代从医,更有亲长曾任于太医院。
顾昀川很早便注意到他,沉稳、识礼,功课认真,字迹颇为工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他话音落,堂间的学子都闭了口。
他们都还是小龄的学童,再是能言者也眼界有限,周澹的这番话是如何也应对不上。
顾昀川看向周澹,赞赏地点了点头。
眼见天色不早,他轻敲了下惊堂木,温声道:“今日之论理可谓别开生面,只是已至散学时辰。”
堂间唉声叹气,显然是还没有争论够。
顾昀川继续道:“今日功课,以任一观点切入,阐述’曾子该不该杀猪‘。”
一时间,哀鸿遍野——
“苍天啊,还要写功课啊。”
“先生呜呜呜……我还要抄《千字文》呢!”
“非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顾昀川又轻敲了敲惊堂木:“好了,散学。”
稀稀拉拉地挪椅子声,学生们站起身、正衣冠:“先生辛苦了。”
“诸位辛苦了。”
待顾昀川和郑虎收拾好出来时,天色已向晚,外面停了许多马车,挨挨挤挤地将本来还算宽敞的路口堵得严实。
丘子正在和不知谁家的马夫聊天,见人出来,忙挥了挥手,那手上,正套着今儿个晨时送与他的棉手衣。
*
行至粮铺门前,老牛很灵性地发出一声浑厚的低鸣。
不多会儿就听见嘎吱一声响,沈柳自铺子里探出了头,见是顾昀川,脸上浮起笑意,忙快走了几步。
顾昀川累了一日,晌午时批改了会儿功课,也没怎么休息,本来还昏昏沉沉的,可见着沈柳的那一瞬,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小哥儿跑过来扶他下车,伸手搓搓他的手心:“冷不冷啊?”
说着,他将个圆滚滚的物件塞进了顾昀川的手里。
有点烫,可手心都跟着暖和了起来,男人低头来瞧,就见是个黄澄澄的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