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鼓着脸:“散了学早些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顾昀川一声声地应,直到前头老牛哞哞叫了两声,又打了个鼻鸣,沈柳这才收了口:“哎呀我不说了,你该听烦了吧。”
“不烦,我爱听。”顾昀川伸手帮小哥儿把衣襟抚平,“那我走了,你回家就上阿娘屋里歇着,别又跑出去干活。”
他侧头看向顾知禧:“你管他。”
顾知禧忙点头:“我肯定给人看住了,阿哥你放心吧。”
丘子在边上看得直羡慕,他想自己也该成亲了,有个人管着,知冷知热的,早晨该也能吃上口热乎饭。
待几人坐稳当后,丘子甩起小鞭,车轮缓缓滚了起来,顾昀川朝人扬了扬手:“快回吧,外头冷。”
牛车越行越远,不多会儿,几人变作了小黑点儿,顾昀川这才回过了头。
寒风迎面吹来,有些刮脸,郑虎年纪小,缩着脖子冻得直哆嗦,顾昀川轻轻掀开他的棉衣下摆,将铜壶塞了进去。
“川哥,你咋办?”
“我及冠了,不怕冷。”
郑虎抱着铜壶,热气顺着肚子慢慢游走过全身,这时候他还小,真以为及冠成年之后就再不怕冷了。
直到自己束发时,蓦地遥记起这年冬天,顾昀川将个铜壶塞进了他的怀里……
*
车轮碾过石板路,老牛发出哞哞的低鸣。
丘子将人一路送到了书塾门口,跳下车将顾昀川掺下来,又把郑虎抱到地上,这才反身跳回车板,扬起小鞭道了别。
还未至开课的时辰,书塾门庭静悄悄的,放眼看去,紧闭的木门上悬着匾额,朱漆“崇元书塾”四个大字。
还不待顾昀川言语,郑虎几步上了石阶,他个子矮,得踮脚才能够到门环,伸长手臂敲了敲,不多会儿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嘎吱”一声门开了。
里面站着位着灰蓝缎面棉袍的年轻人,相貌端正儒雅,颇有些贵气,他见了人,忙拾阶而下,走到顾昀川跟前,拱手道:“我是这里的辅教季舟野,书塾的一应琐事皆由我负责,往后先生无论大小事宜,都可以同我知会。”
季舟野将人往门里请,顾昀川点了点头,杖子轻轻敲在青石砖面上,他叫上郑虎,随人拾阶而上。
穿过厚实的雕花木门,三人先后进了院子。书塾很是敞阔,青砖黛瓦,五楹房舍自中轴线次第铺开。
中间三间是学子的课堂,明间的檐柱上用红绳子串着几挂风干的药草,在清晨疏散的日光里,投射出细长的影子。
山墙柱间嵌着回字纹透风石砖,孔洞里塞了松针团,被风吹了这般久,早已经脱色,干得发了灰。
虽没到课时,隔扇木门却都敞开着,许是有些年头了,木门的漆色斑驳,露出了底下的老杉木纹。
再往边上看,正门门槛两侧是抱鼓石,石雕上刻着卷草纹,一面上书“勤学”,另一面上书“苦读”。
季舟野带着顾昀川继续往边上走,最外侧的两间屋舍分别是灶房和塾舍,书塾有自己的烧火师傅,管学子们晌午的一顿饭食。
塾舍则隔做了两间,外间是给先生平日处理事务用的,里间是寝房,不多宽敞,家远不得归的先生和伙计都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