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赵春梅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她看向顾昀川,等着他后面的话。
手臂压在屈起的右腿上,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他沉默惯了,向少将心里话同人说,就算是亲近的娘亲,也有些难以启齿。
家里人谁也没催,只安静地等他开口。
蓦地,沈柳微微倾身,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
那只手有些冰凉,顾昀川回握住,他深吸一气,垂眸缓声道:“济贤书铺的掌柜周儒芳,前些时日给我介绍了一份教书的差事,我考虑了良久,打算去试试。”
话音落地,好半晌都没有人言语,只有长风吹过田垄,老牛哞哞的低鸣。
赵春梅偏过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边上的顾知禧忙看过去,伸手拉拉她的手,轻声地唤:“阿娘……”
“娘没事。”赵春梅的唇角有些微的抖,“娘是高兴的。”
她看向顾昀川,又看看沈柳,小哥儿面色如常,笑容恬淡,想必是早都知道了。
她跟着笑起来,俩孩子过得这般好,她也就放心了。
顾昀川腿伤之后,除了不得不去的书铺,已经很少出门,她知道他过得难,原本意气风发的汉子,跛足之后,就是黄口小儿瞧见了,也要笑上几句。
他一日比一日消沉,话都很少讲。
后来沈柳进门,这孩子乖巧又贴心。
赵春梅瞧得出来,她儿欢喜这小哥儿,嘴上虽然不说,可脸上笑意多了,也愿意出门走动了,到现下,竟是肯去教书了。
她打心底里高兴:“这是好事儿,娘觉得好。”
顾知禧也跟着点头:“阿哥,你去教书嘛,家里有我们在,不消你担心。”
顾昀川未言语,长风吹得衣摆翻动。
周儒芳想他教书这事已有几月余,他迟迟没有应下,是因着心里仍有顾虑。
他与这位周二爷虽有些交情,可到底不见深。
请他教书,也不过是看中了他案首的名头,想以此广纳生员。
在商言商,顾昀川不觉得有何错处,少谈些人情世故,他倒自在,可现实境况又不得不与家里人说说清——
一来教书先生工钱不多,他忙起来怕是没有时间再写稿赚濡润了,二来他腿疾,来回一趟不多方便,家里大小事,再难周全。
赵春梅道:“娘和宝妹在做绣活儿,小柳也在卖鸡蛋,咱家银子够使,你不要操心这些。”
顾知禧跟着附和:“阿哥,你做啥想这么多,只管安心教好书,家里有我们担着。牛车的银子也攒出来了,你拿去用就是。”
“路上的事我考虑过了,想先跟着粮铺的车来回,牛车等稳定下来再说。”顾昀川抿了下唇,艰涩道,“或许不多适应,教不好……还得回来。”
“那就回来嘛。”顾知禧歪头瞧他,“家里总归有你一口饭吃,你不慌。”
顾昀川看着顾知禧一本正经的小脸,他迟迟没有应下这份差事,就是担心自己腿伤,适应不来,出尔反尔又丢了书铺的活计,可听小姑娘云淡风轻的话,却又让他浮躁的心踏实了下来。
是啊,不行就回家,家里总归有他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