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确是一处山洞,洞口是两块岩石削出的“门”,缝隙拿干草和苔藓填得严严实实。门前挂了一道帘子,是用植物死后的茎秆与布条编就的,中央还串了一圈兽牙兽骨,类似于风铃,他听见的清脆响动正是由它发出。
门上开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冰冷空气从那里流窜进来,穿过熊熊火堆变为暖流,流至洞中,让温度并不像外面那般彻骨。
洞窟里的地面铺了厚厚的干草与兽皮,踩上去十分柔软;石壁也做过处理,钉挂着一圈布皮,中间以一些不知名的植料填充、干花点缀,将寒意隔绝在外。
手边架着煮沸的锅炉,再旁边是个圆木桩做的小柜子。刚刚喝的茶杯就放在上边,同样也是木头雕成的一对,杯壁刻了乌涂花的花纹。
他们坐在称得上是张床的地方,祁绚靠着床头,温子曳靠在祁绚身上。
外面兜头罩了几层皮毛和软毯,被闷在里面的两人则衣着单薄,皮肤几乎是赤。裸地贴在一起,方便共享兽人温暖的体温。
尽管温子曳只是简单打量几眼,却不难判断出:
这里曾是某个人的“家”。
只是有段时间没住人了,角落、墙壁都有积灰。
什么人会住在山洞里?——确切地说,什么社会还会让人像野生动物一样住在山洞里?就算是联邦最落后的星球,也不可能连村镇都无法建立。
恶劣的天气、原始的生活方式、还有祁绚对这一切莫名的适应和熟稔……
温子曳心里逐渐有了答案。
“我们这是在……冰原星?”他轻声问。
祁绚微微一顿,像是有点惊讶他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嗯。”
温子曳挑眉,饶有兴趣地又打量了这个洞窟一遍,尤其在门口风铃和近处的茶杯上停了一停:“——你家?”
祁绚眨眨眼:“……怎么看出来的?”
温子曳想了想:“对你的直觉?”
祁绚被逗笑了,低头蹭了蹭自家少爷发烫的脸颊。
“真没想到,有天我还会回到这里。”他喃喃说,在温子曳看不见的角度,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尽管在冰原星生活了整整十年,可他虽对这个地方谈不上厌恶,却也没有丝毫怀念。
他最艰苦的少年时期是在这里渡过,日复一日的风雪磨平了他被娇生惯养出的天真与幼稚,教会了他如何狩猎、如何独自生存、如何识别人心险恶,让他变得强大、也让他变得孤独。
被带去联邦后,过了最初那段适应期,祁绚就没有再记起过这里。
没想到阴差阳错,命运如同在画一个圆圈,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祁绚心想,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
没有被送到万米高空或是地心深处,直接坠入死地,历经乱流也没有受伤,还掉在他故居的附近,应该称得上运气很好。
但哪里都行,偏偏是冰原星,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极夜、寒潮。
十一月,正值冰原星条件最为恶劣、资源最为匮乏的时候。这里科技落后,几乎没有人类活动,兽人多以种族划分进行着部落式的群居生活,时常为了一点食物大打出手,是死亡频发的季节。
最重要的是,他们该怎么离开?
冰原星可没有机械文明,温子曳的终端也损坏了,空间钮打不开,他们总不能凭空搓出一艘飞船。
等人来救?可谁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南北封锁线还未解开,联邦与北星域的建交刚开始萌芽。就算解开封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荒星进行开发。
祁绚心情略略沉重,他还好说,但温子曳呢?
失去科技的支持,人类无疑是一只被拔光牙齿的老虎。在联邦那种高等文明下精心奉养出的脆弱躯体,连一点严寒都足矣要了他的命,他该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然而怀中青年却很淡然,并无半点为之发愁的意思,反而感到十分新奇似的观察着祁绚过去的居所,还有心思开玩笑:
“怎么会不幸,难得能来你的家里做客,”
“觉不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很像盆栽?被埋进土里,长在一起……”
他边说,边转过身子,伏在温暖的怀抱里,笑着伸手捏了捏雪原狼皱起的脸和耸立的尖耳。
“把释放态收回去吧,一直这样会很难受的。只是发烧而已,很快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