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岁的时候,萧春昱第一次见到许忱。
不是上流晚宴纸醉金迷中勾心斗角的见,也不是学院里久闻大名遥遥一瞥的见。
他们曾有很多次可能会面的机会,又因各种原因而错过,总之,萧春昱从没想过会在那种情况下认识这位许家大小姐。
更没想过,她会主动迈入他所深陷的泥潭。
“也许可以利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如此看待许忱。
就像对方自荐的一样,许忱聪颖、灵巧、有想法有手腕,还有庞大的资源和人脉作为底气。最重要的是,许家与萧家不对付久矣,之间几乎没有利益往来,因此她的动作很难被雀巢察觉。
明面上,他们仍是毫无交集的萧家二少爷和许家大小姐,立场天然相对;暗地里,从小到大,却不知私会过多少次。
就这样,他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相互陪伴了彼此的少年时期,惊险重重又一成不变地长大、成人。
不知道何时起,萧春昱意识到一件事:许忱喜欢他。
少女望来的眼神从未遮掩,那些与正事无关的琐碎话题、毫无意义的仔细体贴,无不向他传递出类似的讯号。
许忱永远只有外表柔弱,内心则比谁都坚定大胆,她感情细腻而不忸怩,表达热烈而不逾越,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就能明白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珍重的。
被她喜欢的人大概会很幸福,萧春昱猜想,但那个人不该是自己。
她值得更好的婚姻对象,而不是一个朝不保夕,尊严尽失,随时可能将她卷入祸水之中的叛徒。
疏远和冷待是最消磨人心的办法,说到底,他本来也不应当和许忱这么频繁地接触。对于那些暧昧的示好与亲近,拒绝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每一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萧春昱又莫名说不出口。
只能安慰自己:他还要仰仗利用许忱,不能太伤她的心。
下一次,下一次就不会这样了。
类似的“下一次”数不清的多,到后来,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任了许忱的“无用功”。任由她骗他来过生日,为他准备礼物,拉着他看书、辩论、分享微小的喜悦与郁闷……宛如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沉湎于少女缔造的美梦,几乎遗忘了自己肩头沉甸甸的职责,直到一记惊雷将他劈醒——
没有任何通知和铺垫,二号取代了他的契约兽,成为了“苏裘”。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萧春昱这才想起,早在他第一次违背意志,朝雀巢低头,厚颜无耻地阿谀谄媚时,对方便格外青睐他,打算选他做“主人”。
迟迟没有降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令他松懈了警惕,差点被一击斩首,这是绝不能原谅的失误。
这回侥幸过关,今后呢?
在二号寸步不离身边的今后,任何一点差错,萧家和许忱都会万劫不复。
就像被一巴掌抽醒了那样,萧春昱陡然意识到,的确没有“下一次”了。
为了博取雀巢的信任,他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不,不对,连“萧春昱”这个人都不需要存在。
他必须彻底丢弃自我,才能做到天衣无缝的伪装,才能应对二号的狡猾和多疑。
丢掉“萧春昱”的第一步,就是与许忱斩断联系。
所以他找到对方,告诉她:我不需要你了。
时至今日,她能帮上忙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能取而代之的人选多得是。不过是他一直自欺欺人,舍不得、狠不下心。
但那一天他格外狠心,说出的话格外冷漠。
在少女试图维持平静的漫长沉默中,一种奇异的痛苦撕裂了他。
他明白过来,果然自己也是喜欢她的。可这种喜欢也随着“萧春昱”一起从他的身体里撕裂开来,被他抛弃。
他终究无动于衷地挂断了通讯。
从那天过后,他就没有再私下见过许忱。如他所愿,他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饰演得很完美。所有人——就连他的爷爷、父母,都以为他真的向对面妥协,来自家人的失望眼神也无法动摇他,萧二少越来越得宠,也越来越接近雀巢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