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点头,闲聊道:“吴将军明日动身,赶赴江边,先考察船坞。现有的远远不够,得新建。”
“唉,那些好的工匠,更重要的是造船技艺,可都在江南。”
“嗯。”楚翊含了一口冰碴,有点犯愁,“我家王妃主张的战略牵制,堪称绝妙。只是,过程必定曲折。”
他看向殿内空着的桌椅,那是吴正英常坐的位子。淡淡感伤,随着口中的凉意蔓延。
忽然,他想到那书生身上哪里怪了——步伐轻快,眉宇冷漠,不见悲色。那是个凉薄之人。
忙到申时,楚翊先行告退,回府招待舅兄。
舅兄昨天凌晨赶到顺都,为帝师送葬之后,便入宫面圣。离了皇宫,又应在永固园避暑的四舅之邀,前去游览,并宿在湖畔。
昨天楚翊也忙,未及与对方细聊。
正冒着毒辣的日头,朝舅兄下榻的院子走,管家王喜从后赶上来,手里握着账本。
“王爷,吴大人的丧葬花销,都是咱府里垫的。老奴是否入宫一趟,跟内廷清账。毕竟,是皇上要厚葬。您看这账本,也怪厚的。”
楚翊说皇上正伤心,等他提了,再去清帐。不提,就算了。
王喜心疼地叹气,说贵人多忘事。之后提醒:“刚才,叶四公子逛后花园去了。”
暑气如织,偌大的后花园却宛如清凉秘境。野草郁郁葱葱,摇曳间扫走了些许闷热。
一池荷花,亭亭玉立于碧波。荷叶宽大如伞,为鱼儿撑起一片阴凉。舅兄正闲坐在岸边树荫下,用仅剩的右手朝水里丢鱼食。
楚翊靠近,也坐下喂鱼。忆起过往,他的目光比水波更柔,口吻无限缱绻:“隆冬时,水面冻实了,我和小五就在上面玩儿。”
“嗬,也不怕把家伙冻掉了。”舅兄淡淡扫他一眼。
“呃,玩爬犁。”
不远处的罗雨抿起嘴唇,接着鼓起脸。
舅兄陷入尴尬的沉默。为了让周围热闹点,便将大把鱼食洒入水中,引得游鱼聚集争抢,啵啵作响。
“这大池子,不错吧。”楚翊打破沉默。
舅兄“嗯”了一声。
“看这大鱼,大荷花。那边有大菜地,大葡萄架……”楚翊介绍自己年久失修的大破宅子,尽挑好的说。嗖,野兔窜过身边的野草丛。他笑道:“看,还有散养的大兔子。”
“嗯,真不错。”叶四笑着调侃,“我发现,这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你和小五卧室里的几件家具。”
“不。最拿得出手的,是我这个人。”楚翊朗然一笑,霁月清风。
“这就是,我弟弟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叶四环顾四周,又眺望前宅的建筑。高低错落的瓦片,泛着粼粼的光。
他感慨:“我家的宅院,比这里精致典雅得多,光是花匠就十几个。不过,也许只有在这样的荒地里,小五才能自由自在地成长吧。
家父对子女,都有清晰的规划。老大入朝,老二从军,老三去地方历练,将来做个封疆大吏。小妹呢,一落地,就是入后宫的命。父亲偏爱二哥,因为二哥最像他。对于小五,则没什么期许。或许,这恰恰成就了他。”
“关于你的选择,令堂怎么看?”楚翊轻声问。
“齐军多次遣使,送来家母的书信,我没看。”叶四语气平淡,“她的想法,没有参考价值。她生活在兆安最华贵的宅邸里,怎知民生多艰。”
有人来了,是厨娘。
她用长杆抄网一兜,捞了两尾银白的草鱼,爽朗笑道:“叶公子,刚才你喂它,晚上用它喂你。”
目送活蹦乱跳的鱼儿远去,叶四诧异:“那不是用来观赏的?”
“我府里讲求实用。”楚翊继续丢鱼食,“自你弟弟嫁进来,我这一池子的鱼,快被吃光喽!”
“哈哈,那是它们的福气。”叶四收起笑意,聊起西部的战事,“小五仍在琢磨,家父为何将战场选在南边。他说,父亲一定是有取胜的把握。在搞清楚之前,必须按兵不动。”
“小五更稳重了。”楚翊盯着一尾格外能争抢的红鲤鱼,似乎看见了老婆,不禁笑了,专朝它头上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