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讶异的目光罩在叶星辞身上,他仿佛身处盛夏,染了暑气,头重脚轻。楚翊疯了吗,怎么连这也公布了!身为摄政王,就不怕影响威信?
惊愕,羞赧,感动。种种情绪,乱拳般袭来,令他招架不住。
越想掩饰,脸就越烫。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任人观赏的大红灯笼,垂眸盯着地砖的缝隙,幻想已经钻进去了。
楚翊脸皮保养得厚,只是红了耳朵,不急不缓地解释:“你们在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娶了男人?没错啊,齐帝的妹子,还没出国境就跑了。而叶总镇,从始至今,都陪在我身边。以后,也不会变。这些,万岁早已知情。他气量恢宏,还祝福我们。”
啪,啪。
罗雨神情淡漠地鼓掌,还双手一扬,带动气氛。众人渐渐从震惊中回神,也跟着鼓掌。
“此战过后,两国已彻底撕破脸,这些秘密也就不重要了。”楚翊随意摊了摊手,随之恢复威仪,“叶将军凭智计,击败了他的兄长。在民间,叫投名状。在这里,叫大义。他是诸位的同袍,我信任他,你们也必须信任他!”
周围人都拍手,叶星辞也红着脸拍起手来。
“今天,本王可是把话全说开了。”楚翊倒是一点不尴尬,慵懒地倚在座椅,语气却激烈,“有质疑,现在提,当场解决。今夜过后,谁敢背后非议,就是动摇军心,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漫长的沉寂过后,有个性情直爽的将领上前半步,双手一拱,真的提出异议:“既然叶将军是九爷的王妃,怎么成了谪发军?”
楚翊嘴唇刚动,叶星辞截过话头,坦然道:“因为我一时踏错,致使九爷的计划全盘落空,丢了流岩。”
四下腾起惊讶的抽气声。
叶星辞环顾一周,落落大方,与每一道或愕然或质疑的目光相对,“刚才,九爷命大家信任我,我不同意这话。信任是别人自愿给的,不是强要的。今后,我会用战绩证明,我值得诸位的信任。我年轻,仰赖各位多多指教。”
他感觉到,那些聚在身上的目光中,多了些赞许。
借着一丝酒劲,他猛一挥手,像剖开了胸膛。激昂的肺腑之言,从口中倾泻而出:
“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我呢,更是忘其国。齐帝重驭世之术,而轻经世之道,必不久矣。与其说,我为大昌而战。不如说,大昌承载了我的理想。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万物遵其道,而太平盛世,便是大道!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又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能为万世开太平,我愿一世做无名之将!”
他喊哑了嗓子,热血直冲双目,噙在眼眶。他连连眨眼,一忍再忍,才没“哇”地哭出来。那就太丢人了。
铿锵的话语,如洪钟般回荡,震荡着在场每一颗心。最年轻的喉咙,却吼出了最豪迈的宣言。
叶星辞哽咽着,轻飘飘地立在那,感觉肩上一沉。一松。又是一沉。
每个人,都沉默着走近,拍了拍他的肩。在与他目光相接时,轻轻点头。
待他从热血上头的晕眩中回神,周围已经空了。一个温厚的怀抱,从身后裹住他,在耳边轻语:“现在,算不算有名有分?抽空,你再与我成一回亲吧。不穿嫁衣,披铠甲。”
心口像挨了一记重锤,一下被砸穿了。
叶星辞猛然转身,按住爱人的后脑,压向自己。他急切地撕咬对方的唇,双手撕扯碍事的衣物,泪水和欲望一涌而出。
二人纠缠着,来到昏暗的后堂。
窗外滚过春雷,春雨沥沥,由疏到密。
叶星辞坐在爱人怀中,仰起汗湿的修长脖颈,仿若雨中生长的奇花。同时,也感受着另一个人,在自己的深处生长。
“逸之哥哥,抱着我。”他与爱人抵死相拥,粘在一起,像两块烧红的铁,“再紧一点,就当我马上要消失了……”
甜蜜的窒息中,怀抱收得更紧,犹如惊涛拥着天上的繁星。
当欺骗与背叛、痛苦和血泪燃尽,微烫的胸膛只余赤诚,和激荡灵魂的爱意。
“逸之哥哥,我好想你,想死你了……”叶星辞喃喃道。
“直到现在,我仍觉得,被你踹进水里,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楚翊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那藏着两缕青丝的锦囊,被汗水浸湿,红得像火,“那块大石头,从一万年前就在那等我。等我出生,去躺在上面,然后遇见你。”
叶星辞笑了笑,柔柔注视着男人,抚着那汗湿的鬓角,又捏了捏那爱红的耳朵,“之前你说,我是鸟,你是我的一根羽毛。不,不对。你是我翼下的风,是苍穹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