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笨挪动巨大的身躯,凑近仍在哆嗦的少年,嘟囔着:“怎么了,怎么了。”应该是问,你怎么被一根针吓成这样。
“你不会懂的。”
大笨点点头,露出受伤的神情:“哦,我傻。”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叶星辞握了握大笨的手,又从他怀里拿出那封信,“来,我再帮你读一遍,你姐姐写给你的信吧。”
真正让叶星辞彻底崩溃的,是一身襦裙。
那天,去农家帮工回来,已经傍晚。吃过饭,又干一阵活,众人便歇下了。
叶星辞闲坐着,看几人玩自制的骨牌。他感到几道肮脏粘腻的视线糊在自己身上,不寒而栗。
“诸位看看,我搞到了好东西!”赵老大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抹艳色,仿若有只漂亮鸟儿飞进了单调沉闷的营房。
男人们眼睛都直了,定定地盯着。
那是一身布制襦裙,鹅黄上襦,浅绿下裙。显然,是帮工时偷的。
赵老大嗅了嗅衣裙,勾手怪笑道:“哎,孬种!把这换上,给大家过过眼瘾。”
“不,不……”叶星辞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他僵硬地后缩,红着眼惶然摇头,牢牢抓着衣襟。
他这辈子,就毁在这裙子上。它是一道艳丽的枷锁,困住、摆布他的命运。
他不穿!当初,他就不该穿!
公主跑就跑,下人死就死,两国要打就打。什么大局,什么社稷,与他何干!
连与他相熟的狗子等人都流露出期待,觉得这没什么,还撺掇他试试,给兄弟们开开眼。
“我不穿裙子,不……”叶星辞朝外逃去,被赵老大一把拽住。
他们按住他的四肢,扒掉他的囚服,将襦裙裹在他身上。又掏出一片偷来的棉胭脂,往他唇上蹭,直到那唇瓣色如春花。
“啊啊啊——”叶星辞崩溃大哭,浑身发抖,像掉进油锅般翻腾。他拼命用手背擦嘴,终于踹开劫匪三人,哀泣着夺门而逃。
他在军营狂奔,嘶喊,发疯。
夜色重重,火光绰绰。处处都是岔路,处处皆非归宿。
那本不属于他的裙裾飘在身后,如蛛网上垂死挣扎的蝶。
“啊——啊——”
好恨啊!满腔的恨,就要刺透胸膛!恨逃跑的公主,恨冷血的太子,恨把他丢在污泥的曾经的爱人!他甚至恨娘,若她不被软禁在宁王府,自己就没有软肋!
“谁把民女掳进营中了?这要杀头的!”被惊扰的军士们看着狂奔的“女子”,议论纷纷。
“叶小五,站住!”军头紧追在后,“再跑,按逃犯处置!掉脑袋!”
夜巡的卫兵张开手阻拦,叶星辞如出笼的野兽,借着奔跑撞开一条路。他听见有人命令放箭,却步履不停。
死吧!就这么死吧!
“别,别放箭!”侧边传来雌雄莫辨的悦耳声线。
叶星辞止步,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个身材清瘦修长的男子,身着靛蓝七品官服。随着迈步,那模糊的面孔从夜色中浮在眼前。
叶星辞怔愣着,沾着胭脂的脸被错愕扭曲。他盯着对方,随之哀戚地挑起嘴角,含泪而笑:“哈哈,哈哈哈……”
那人也看着他。
“男人”看着“女人”。
叶星辞晃荡着走近,抖抖身上的襦裙,轻轻开口:“尹月芙,你把我害得好惨呐。”
几名官差随后而至,竟然称这位消失三年的齐国公主为“周大人”。
“我没事,撞见一位故人。”尹月芙在刻意压低嗓音,江南口音也藏得很好。
她将叶星辞带到追拿他的卫兵面前,说这是个旧相识,想带回住所叙旧。愿以乌纱帽担保,明早一定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