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自己别在意,别在意,可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怕小五的珍视之物与自己无关,一想到这,胸口便一片酸痛空茫,又恼又恨。
“死小子,你到底拿了什么啊……对了,那本书!”
一定是拿了《兵略》!自己少年时所著兵书,小五最喜欢读了。
楚翊找了找,却发现书好好地躺在妆台边。书页被翻得微卷,像一个无声的讥笑。
“你没带走它,你到底带走了什么……”
楚翊继续翻找。
整洁的陈设渐乱,书籍散落,柜子倾倒,叠好的衣物搅成一团。他像个发疯的盗贼,衣襟大敞,黑发散乱。曾经的爱巢已成废墟,他仍在搜寻,最终累瘫在一地狼藉中。
整理衣襟时,他摸到了肩上的伤痕。牙印状,是初次欢好的印记。
他瞥它一眼,单手遮住双眼,双肩耸动,那牙印也跟着颤抖。
许久,楚翊从杂乱中起身,很想找个清静地方。
他更衣出门,带了几名家丁,一路出城,前往雁鸣山。
夜色如墨,渗透皇陵的每一寸砖瓦。巍峨的寿宫身披星辰织锦,四下林木影影绰绰,以枝叶为琴,夜风为弦,奏出一曲哀歌。
月光如丝,拂过脚下斑驳的石阶。楚翊拾级而上,来到宝城之前的外罗城内。
这有三进院落,他对守陵卫兵表明身份,来到最后一进的一间配殿,见一个僧人正借着昏暗的油灯抄经。
“三哥,你没睡呢。”楚翊放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殿宇。
“贫僧这是醒了,已经寅时正刻了。睡得早,醒得早。”知空停笔,抬头笑道,眉宇清瘦而温和。
“哦,我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楚翊疲惫不堪,在三哥对面落座,“最近我不太好,吃了败仗,家也散了。说句可能惹你生气的话,我倒挺羡慕你的。”
知空那沉静悲悯的目光,纱似的柔柔披在楚翊身上。见他顾自出神,不再诉苦,知空也没多问,只是不疾不徐地讲起佛法:
“示生非生,示灭非灭。云散长空,一轮孤月。名实无当,身世何常。聚散会别,梦觉电光。”
聚散会别,梦觉电光……楚翊伏在桌面,心绪逐渐平复,在血脉至亲的声音中沉沉睡去,泛红的眼尾挂着泪痕。
他剔除了软肋,但并没有变得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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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茸茸的伶俐小脑袋探出来,又因猛烈秋风而缩回主人衣襟。
夏小满将一颗花生塞进衣服,怯怯地朝下方一瞥:“流岩的城墙真高。”
“兆安的城墙,比这还高得多。”尹北望淡淡道,“一万年也攻不破。”
他快意地远眺天边,高处的清风灌满华服袍袖。他想起什么,快意渐消,眉宇间凝烟带雨,叹了口气。
夏小满心有灵犀——太子终于夺回他弄丢的城池,却再也找不回挚友和妹妹了。
“还没消吗?”尹北望侧目,透着一丝怜惜。
夏小满摸摸残留淤痕的脖颈,说快好了。
然后,刻意咳嗽几声。
多日前,太子得胜回到重云关的军营。夏小满说,叶小将军自己跑了。太子不信,打听到夏小满在马曹处要了两匹军马,断定他私纵囚犯,暴怒之下扼住他的喉咙。
夏小满挣不脱,等死。
濒临窒息之际,太子却松了手。
太子喘着粗气,冷冷地替夏小满说出缘由:“你怕,我带小叶子回宫之后,就不再把心思分给你了。你这个鼠腹鸡肠,患得患失的卑鄙的奴婢!你过分了!我与你共寝,是行为,而不是关系!”
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并不这样浅薄。不过,夏小满没解释,只是边哭边咳。
“本来,我能让宁王伤心一辈子。”太子揪着他的领子,像要吞了他,“现在倒好,老情人一碰面,误会解开了,衬得我多滑稽。不像太子,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