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齐帝发愣,尹北望流泪冷笑,积愤如不久前决口的大江一泻而出:“你不是崇道吗?不谈孔孟,谈黄老。好,老子云:圣人无恒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你做到了吗,你配得上这份社稷,配得上边疆的将士吗?!”
宫人惊恐地交换眼色,全瑟缩着往后退,意识到坏事了。听见争吵,御前侍卫冲进门,也面面相觑。
“殿下,别说了,别说了……”夏小满快吓死了,跪行过去,拽太子的衣袖。
叶贵妃也来阻拦,齐帝却喝道:“让他说!这些悖逆之言,他早就想说了!”
俞氏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紧张而兴奋地吸气。
“你为了个女人,提拔不学无术者做父母官。俞仁文修的江堤垮了,随便找个顶罪的,你居然认了!”
尹北望无所顾忌,杀鱼似的刮父亲的龙鳞。母亲的死,割断了他心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
“俞仁文是颗老鼠屎,仗着国舅爷的身份,整个州都被他带坏了!皓王勾连他大肆敛财,你装聋作哑。觉得没关系,都是小钱。上奢下贪,上谄下渎!你去查查,国库还有多少银子,修陵?你修的是千秋骂名!我的老师,也曾做过你的老师啊!七十多的人,你让他走回家,脚都磨烂了,寒透了多少读书人的心!你的能力,在县衙做个主簿,只勉强够格。”
最后,尹北望指着父皇的鼻子,顿挫有力道:
“你年近天命,都不如北边那个十岁孩子!一个恢弘的陵寝就能让你飞升?你烂在里面一万年,也是个独夫民贼!”
而后,他仰天长笑,又扑在母亲遗体前啜泣。
齐帝气得哆嗦,险些中风。他拔出御前侍卫的佩剑,要砍了太子,被叶贵妃一脚踢歪攻势。
“太子疯了,疯了!”齐帝怒吼,“拟旨,朕要废太子!”
俞氏想煽风点火,被叶贵妃一把推开:“皇后尸骨未寒,不能废太子!”
她双目赤红,将齐帝拉到皇后榻前,指着被面上的一团团水渍。那是男人刚刚落下,已经凉透的热泪:“表哥,你的发妻抱憾而终,你不能这么对她的儿子。”
此时废太子,确实不合时宜。齐帝稍稍冷静,厉声道:“将太子圈禁宗正寺!”
御前侍卫恭敬地带走太子。
夏小满脑中乱成一团,忽而有了主意。他掏出手帕,大胆追上去为太子擦泪,飞速耳语:“你装疯,我有办法。”
太子失魂落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夏小满跪回角落,以免碍眼。众人都往角落挤,包括太医。
齐帝颓然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悲戚道:“最近这是怎么了,皓王生了个怪婴,你又离朕而去,太子还疯迷了……”
他呆坐许久,又道:“皇后赐谥孝淑。叶妃,暂由你代管六宫吧。”
悲痛之下,齐帝病倒了。
叶贵妃告诉夏小满,万岁其实没病。只是想突显悲思,在史书留个伉俪情深的美名。
为孝淑皇后守灵时,夏小满找机会把救太子的办法告诉叶贵妃。她觉得不可思议,说太险了。
“娘娘,您想想皇上当时的话,他说:太子疯了。”夏小满笃定道,“这是皇上的第一反应,而且他最信这些。奴婢去摆平崔道长,您在后宫帮衬着……”
得到叶贵妃的支持后,夏小满花银子托了好几个人,终于在打醮的空隙见到了崔道长。
他闪着大眼睛,笑吟吟地给这老道算账,算出他置办宅院的银子,似乎出自道观的修缮款。
崔道长试图抵赖,夏小满就扯着领子往他身上蹭,撩起拂尘往脖子上缠,说他非礼自己。
崔道长骂他不要脸,他回:我一个断子绝孙的人,还在乎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