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渐稀。
风景趋于单调,脚下尽是碎石路,像走在一个秃顶又生了瘌痢的大脑袋上。
风愈发的冷,还忽然阴天,骤降一场冰雹,鸽子蛋似的。好奇之下,叶星辞尝了一颗,有淡淡的土腥气。
艰难绕过一处断崖之后,他踩上一片轻薄的白色物体,寒意扑面而来。
雪。
到雪线了。目光沿山势攀爬,起初黑多白少,而后黑白斑驳,尽头则白皑皑一片。
这段路,真像一个慢慢老去的人。
远远的,一只皮毛灰白,生着黑色点斑的大猫匍匐在岩石,静静观察队伍。旋即隐入幽壑之间,粗长的尾巴一晃不见了。
“那是雪豹。”向导说道,“都是独居,不会攻击成群结队的人。”他朝前一望,“前队停了,在此扎营。”
孙副总卫看向铅色的天际,“天还没黑呢,就不走了?”
“不能在雪里过夜,太冷了。”向导道,“好好休息,明日凌晨就动身,必须在中午前翻越垭口,日落前下到北坡的雪线之下。”
“一定要在中午前过去?”
“午后就起风了。”向导神色凝重,“非常大的风,能把人吹飞。”
哨兵四散巡视,余众有的在下风处挖茅坑,有的解开绑束成一卷的毛毡,支起木架,迅速搭设帐篷。吃过干粮,五人一帐,头脚颠倒,暖烘烘地挤着睡觉。
王爷和他的传令兵睡一起。据说,这样方便传令。
两口子挤在狭小的帐篷里,裹着毯子,聊这一天的事。二人都很乐观,爬山比想象中累,但似乎没那么危险,至今还无人丧命。
夜幕落下,山风骤寒。使劲朝帐篷的缝隙里钻,发出凄厉的呼号,如索命厉鬼。
帐内伸手不见五指,彼此只能凭体温和呼吸来感知对方的存在。叶星辞枕着男人的肩,后背的杖伤发胀作痛。奇怪,明明已经愈合了。
他没说出来,否则楚翊定会强迫他半途而废。
“风真大,鬼哭狼嚎的。”楚翊将怀抱收紧,暧昧在黑暗中滋生,“你说,要是做点什么,隔壁肯定听不见吧?”
“王爷,能听见——”狂风呼啸中,隔壁帐篷传来罗雨的热心提醒。
叶星辞一阵窃笑,想起自己的决定,悄声道:“我……跟你说件事。”
那些坦白的话,在舌尖碰撞纠结。他几次开口,又把话咽回,舌头像冻住了。会天翻地覆吗?对家国而言,算背叛吗?楚翊会利用我来挟制父兄吗?
漆黑中,一个滚烫的吻陡然落在唇上,越钻越深,像要舔舐他的心。他动情地回应,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叶星辞推开男人,急切地捧住对方的脸:“其实我——”
忽然,有什么毛乎乎的东西,扒拉他的头。伴着呼哧粗喘,和野兽的腥臭……他抬眼往头顶一瞧,帐篷底部豁然一道缺口,一双绿幽幽的眼正盯着他。
“鬼啊——不,狼啊——”
叶星辞护住楚翊,手往身边一摸,握住长枪猛然挺刺,逼退了帐外的野狼。二人爬出帐篷,四下一片骚乱,充斥着惨叫和血腥气。
星月之下,狼影幢幢,足有二十来头!
有成年的,也有半大的。个头最大的那个,立起来比人还高。它们群体作战,一旦有人被扑倒,便直取咽喉,接着合力拖走。甚至,还会包抄。
罗雨双刀出鞘,紧紧护在楚翊身边。他瞄一眼滴血的左臂,怒骂:“栽了,被啃了一口!”
楚翊冷静地引弓搭箭,深目微眯,射中一头狼。接着,又是一箭。
众人不敢点火,只凭武力驱赶。待更多人从睡梦惊醒,赶来帮忙时,狼群已经撤退。拖走一人,咬伤数人,留下一地灰毛和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