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嘻嘻”一笑。
黑暗中,他听见男人低语:“我们得想个法子,叫庆王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而且,吐得更多。”
睡在梆硬的地铺,叶星辞失眠了,内心被懊悔和内疚撕扯。心再大,也不可能在被骗走巨款后安然入睡。
心绪一乱,沉在心底的东西就浮起来了,他又开始想家。娘,四哥,太子……家里后花园的池塘,东宫墙边的杏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探下来,掖了掖他的被角。确定他没蹬被子,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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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个年轻男人头顶春光走在街上,手捧木匣,隐约散发出一种辛辣的香料气息。
他来到与宁王府所在的祥宁街隔着三条街的春林街,在一条小巷巷口站定。踅摸一下,迈进眼前的小院。
这原本空置着,昨天被人租下了,略做打扫,成了做生意的地方。正房门口,已经排了十多人。男人在队尾站定,耐心等待。
每个人都“气味相投”,散发着辛辣气息。这气息聚在一起,随着春风掠过院中槐树嫩绿的枝桠,和堂屋里噼啪滑动的算盘珠子。
“这是付讫的票据,在这按手印。”收购货物的外地商人在契约上点了点,又指向旁边的柜台,“那边结银子……下一位。”
轮到年轻男人了。
他打开木匣和重重包裹,亮出半斤胡椒,看商人验货、称重、写票据。这胡椒是他成亲时伯父所送,一直没舍得用。世面上八两一斤,今天这里十两收购。揣好五两的银锭子,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随着宣传,藏有胡椒的人纷至沓来。少的二两,多的一斤。收购的胡椒也越来越多,整座小院被浓烈的辛香笼罩。至宵禁前,已经收了一百斤。
胡椒在南北都是奢侈品,可以直接当钱花。
中原的风土不长胡椒,昌国的胡椒来自西域,部分由西北的喀留王进贡,常作为俸禄发给官吏,进而流向世面。齐国的胡椒由东南自产,产量也很稀少。
这种贵重香料,普通百姓家里从不囤积,很多穷人一生也没尝过胡椒的滋味。胡椒酒、胡椒茶,更是显贵的消遣。
楚翊就是看重这点,不想坑了百姓,才选择从胡椒入手。
“今天收了一百斤,用了一千两银子。”
夜里,楚翊翻开账簿,将灯盏移得近了些,照亮一条条账目。
“那两个扮成客商的,不会被认出是我们的人吧?”叶星辞趴在他背后,将下巴搭在他的肩窝,语带担忧。
“不会,都是我田庄里的,很可靠。很少进城,而且都是外地口音。”楚翊口吻笃定,“人家可是正经商人,也有官府发的牙帖。等户部衙门有人来查真假,我们的计划早就完成了,人去楼空。”
“但愿顺利吧,真是一步险棋。”
用于经商的牙帖,也就是经商执照,由楚翊连夜伪造,连官印都是用小毫一点点勾勒出来的。叶星辞震惊于男人的才能,若非王爷,八成是个成功的江湖骗子。
收购胡椒的本钱,则是公主的嫁妆。赤金一千八百两(原本两千,已经花了二百),在钱庄换回两万多两白银。又典当一些珍宝,凑成三万两。
“你觉得,明天涨到多少?”叶星辞嘟囔。
“每斤十二两吧。”
“这要是玩砸了,我们就真成穷光蛋了。”他在男人脸上浅啄一口,“穷得,就剩四个蛋了。”
楚翊忍俊不禁,侧头还了一吻。
危机,有危就有机。这可是肥马轻裘,繁华世界的顺都城,一个王朝的中枢,处处是机遇。
几天前,叶星辞曾在庆王府后墙写下“禁止便溺,违者罚百文,举报者奖一两”,这给了他赚钱的灵感。天马行空的点子,从他脑中冒出来,楚翊则构思完善具体步骤,包括选定“胡椒”这一货品。
他们要让庆王把骗的钱成倍吐出来。而第一步,则是往外花钱。
第二天,住得更远的商贩和官宦也都听说,城里来了两个高价收胡椒的东北商人,每斤十二两。众人排起长队,将积攒的胡椒售出,赚了一笔。
这一天,收了五百斤胡椒,花费白银六千两。
第三天,收购价猛涨到十五两。至于明日还会不会继续收购,不保准。
宁王府的人也来“卖”胡椒了,卖了二十斤——这是亲王年俸的一部分,多了没有。庆王府的长史和大管家终于忍不住出手,一口气卖出二百斤胡椒,笑逐颜开。
鱼儿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