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四舅用功呢?真是手不释卷。”叶星辞不慌不忙地反唇相讥,劈手夺过对方的书,朗声开念,“王秀才道:姑娘,万万不可,人妖殊途。却见那女妖檀口香腮,美艳至极,不由心旌摇荡……哈哈哈,四舅,你看这个能代入进去吗?你又没考中秀才。”
陈为脸色发红,恼火地抢过书,问他有什么事。
叶星辞敛起笑意,正色道:“四舅,你鼻子没事吧?我挺愧疚的,来看看你。”
陈为见他没随身带东西,立即把握还嘴的机会,戏谑道:“空手来的?这可不好。所谓赔礼道歉,不赔礼怎么表达歉意。也不怪你,你就是个普通侍卫嘛,没学过那么多礼数。”
叶星辞抖了抖斗篷,在屋里踱了几步,嘴角一挑:“四舅,晚辈给你堆了一个大雪人,在宁远堂的院子里呢,我自己搬不过来。雪与学谐音,我祝你学业有成,学富五车,学贯古今。”
陈为败下阵来,拱拱手,没好气道:“四舅谢谢你啊,就放在那吧。”
“真的不要吗?开春可就没了。”叶星辞调笑着,目光落在厅堂侧方的一对博古架。
几件瓷器、玉器等摆饰旁,有个双层风车似的玩意儿。他认得这东西,是楚翊根据抖空竹琢磨出来的。当它飞速旋转,其上绘制的图画便会动起来。
“你的这个画了什么?”叶星辞好奇地拿下来,猛力一转,将眼睛凑近镂空纸板,透过狭缝去窥视连绵的残影。
动起来了。
一对男女在激烈摔跤,衣衫不整,周而复始。他们互相进攻下盘,看不见具体招式,因为有衣物遮挡。不过他猜得出,是在用大胯撞击。髋骨确实坚硬,与膝盖的髌骨,手肘的尺骨一样,都可作为武器。四哥教他拳脚时说过,当你手无寸铁,身体就是最后的兵器。
可是,这和摔跤又不同,更像调情。他懵懵懂懂,似乎领悟了什么,却又搁着一层纱,脸越来越热。他也看过那种书,但里面完全没提到过这些啊。
“去年,九爷靠着这东西,发了一笔财。现在已经赚不到钱了,风头过了,烂大街了。”陈为在旁阴阳怪气地叹道,“好不容易攒点钱,全搭你身上了。”
唉,为了攒老婆本,逸之哥哥都开始卖货了,家里的房屋破了也不舍得修。叶星辞犹豫道:“可是,这上面的画……”
“其实,也没什么下流的。两情相悦,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天性如此。”陈为还以为他反感,便将东西摆了回去。
原来,两情相悦,就要互相猛烈攻击下盘。叶星辞感到一股暖流从尾骨直窜到天灵盖,醍醐灌顶。想当初,公主半夜故意调戏他,夸他腰力一定很强,原来指的是这些。
紧接着,叶星辞心里一酸。
他和楚翊如今同被而眠,但只是亲吻,之后就聊着天睡觉了。楚翊从没用胯骨轴攻击他,也没有邀请他用胯骨轴发出攻击。他是不懂,楚翊却是懂而不动。
看来,楚翊至今仍难以完全接受他?
先办正事吧。须臾之间,他收起伤感,看向陈为:“四舅,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吧,谈谈我和九爷的事。”
“成,我也正想以长辈的身份跟你谈谈。”陈为披上一件厚罩袍,捧起手炉。
二人来到王府后花园,漫步于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亭台池榭都披着厚雪,朔风掠过,便刮下一层雪雾扬在半空,阳光下晶莹如银粉。
叶星辞一反常态地恭顺,静静聆听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四舅的训导。未扫净的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应和着对方嘴里叽里咕噜吐出的苛刻要求:
“我接受你,也知道你和逸之同生共死难能可贵。但我外甥必须娶侧妃,必须开枝散叶,而且必须尽快,否则更难办。当然,你也可以私下里娶个老婆,我看子苓她们就不错,又知根知底的。”
“嗯,容晚辈想想。”无论陈为说什么,叶星辞都暗中翻个白眼,然后温顺地笑笑,说会考虑。
陈为过了一把规训外甥媳妇的瘾,颇为自得。他背着手,昂着头,口吻也愈发张狂:“你看,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先前你可太跋扈了,让四舅好没面子。以后要敬重我,记住了吗?每天早上,要来我这问安敬茶。”
呵,我敬你一枪。叶星辞冷冷斜睨四舅,嘴里附和道:“是,外甥媳妇应该听舅舅的,毕竟拜堂时我还给你磕头了呢。”
“呀哈,你还挺有绝悟。”陈为爽快极了,摸了摸红肿的鼻梁。
不知不觉,二人散步至园中最高的建筑下,一座面阔、进深均为三间的二层楼阁。叶星辞说走累了,到楼上坐坐,观景赏雪。
阳光正盛,二楼一点也不冷。偌大的空间以几道屏风隔断,更添清雅。阳光被窗棂切成格子,洒在窗边覆着浮尘的桌椅。
叶星辞主动用衣袖拂了拂椅面,四舅抱着手炉,傲然落座,十分满意。
两个俊朗少年相对而坐,皮笑肉不笑地互相端详。叶星辞支起窗子,柔和地开口:“四舅,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虽长你一岁,但一直住在宫里,阅历少,很多事都不懂。你也算是贵公子,将来也会妻妾成群吗?”
为了自圆其说,巩固方才谈话中的三个“必须”,陈为道:“那当然,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些男人都要有。风流一点没什么,对每段感情都用心用情就好。人生如旅,最重要的就是体验这花花世界。一心一意,就是原地踏步,啥也看不着,白来一趟。”
“哇,四舅你有此等眼界,老成练达,想必经历很丰富。”叶星辞目露崇拜和艳羡。
陈为十分受用,来自同龄少年的钦慕,令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得意一笑,不着边际地吹嘘:“哼,不瞒你说,四舅我十二岁就在风流阵里杀过几进几出了。鸳鸯不独宿,懂吗?将来死了,我也是望乡台上戏牡丹,做鬼也风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