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絮絮叨叨地向杜玉说些安慰与解释的话,大抵是一些因为他们的失误而害了许多无辜者之类无聊的话,杜玉听得心不在焉。他披着毛毯,因为跳河而浸湿的衣物此时才彰显它的存在感,在夜晚冻得杜玉牙齿打颤。
他看到屠绍坐在另一头,此时依然惊魂未定地喃喃自语,无论和尚们怎么宽慰他,他都如同吓破胆一般毫无所觉;杜玉还看到白马寺的墙上也挂着灯笼与灯谜,想来白马寺本来也在过着花火节,原来和尚们也这么入世么;他偏过头,看见谢千寻同样披着毛毯坐在他身边。
二人目光交汇,谢千寻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中蕴含了许多意味,杜玉看得朦胧。
他忽而想起答应了清雅在亥时去放烟花,他甩开毛毯,大声问:“现在是几时了?”
一直在道歉的老和尚闻言一愣:“施主,现在快亥时了。”
亥时,还来得及。
杜玉向谢千寻喊了一声:“千寻,花火节!”
和尚们连忙拦住他,说些他现在需要调养,要他先暖过身子再出发的话,他们还说要给杜玉和谢千寻赔礼,都是一些无聊至极的话语。杜玉只觉得他们嘈杂,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谢千寻。
谢千寻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她眼中闪闪发光:“花火节!”
于是乎,这一对男女在和尚们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中跑出了白马寺,他听到那老和尚跟在后面喊:“施主,改日请再来白马寺,老衲有赔礼相送!”杜玉没有理他们,他眼中的白马寺像烟雾一样缓缓淡去。
淡去的不止是白马寺,还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游人,那些结伴而行的侠侣,那些吆喝叫卖的商贩,他们在杜玉眼中变得模糊如幻影。杜玉眼中只剩下跟在他身后的谢千寻、夜空中相继绽放的烟火,以及被烟火染成五光十色的粼粼江面。
杜玉兴奋地喊:“千寻!快!”
谢千寻也兴奋极了,她不知道杜玉要带她去哪里,但她很享受二人这种无视他人目光在街道上放肆狂奔的体验。
“我们要去哪?”她大声喊。
噗呲一声,又一朵斑斓的烟花盛开,将她的侧脸映照得美轮美奂。二人脚下的江面刻下了他们飞奔的身姿,悠悠江水仿佛变成了一副长长的画卷,而他们就是画卷的主角。
“放烟花!”杜玉也大声喊,他担心他的声音太小,会被嘈杂的人声掩盖,所以他的声音格外地响亮。
谢千寻高兴极了,她用比杜玉更大的声音回答:“好~!”
似乎是终于到了放烟花的时间,东京城的夜幕被越来越多的烟花覆盖,整座城市如同进入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充斥着各种色彩、男女的缠绵、以及洋溢的喜悦。谢千寻从未如此真切地融入到花火节的氛围中,她过去总觉得他们聒噪,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男女之间若有情,何必等到花火节?她现在或许再也没有资格这么评价他们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于是掐了掐自己的脸,疼得很,她便因此笑得更灿烂了。
她看着杜玉奔跑的身姿,感觉时间都变得缓慢下来,她能清楚地看到杜玉飞扬的发丝,看到他那被浸湿的白袍在空气中挥洒水珠,看到他笔挺的鼻梁,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催促她快些。谢千寻希望这一条路再长些,再长些,这样她和杜玉好像就能永远奔跑在这条路上,没有尽头,直到世界的末日。
忽然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杜玉牵住,一切好像都拥有了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