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在东京住了几日,已经将西门师叔关押处的环境摸了个遍。西门同一时间有两名总捕、至少七名巡捕值守,一天三班,每班间隔四个时辰,想要趁夜摸到师叔身边是不可能的。似乎是为了避免再见到杜玉,师叔不知从哪里抢了个帐篷,就搭在原地,隔绝了所有视线。
而随着消息的传播,越来越多的天下武者抵达京都,他们都被六扇门安排在西街征用的民房里住下。整条街都是磨刀霍霍的武者,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会是那个斩杀魔头一鸣惊人的天之骄子,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月后的行刑日的到来。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杜玉仗着自己的速度强抢师叔,也会引来整条街的武者的围堵。如今汇聚在京都的武者都是梁国各个行省出类拔萃的人才,比当初梁国大比上的武者强上不止一筹,杜玉想再复刻一次以一敌百并不容易。更何况,师叔未必会愿意乖乖配合。
而杜玉那“师叔只是一时意气”的猜想仿佛不攻自破,眼看着西门外氛围越来越凝重、肃杀,师叔依然没有半分抽身的意思,仿佛真的准备引颈受戮一般。
杜玉和李清雅商量后,一致认为师叔的问题出在心结上,只要能接近她,和她好好沟通,安抚她、说服她,就能让她放弃轻生的想法。虽然这有些违背杜玉的初衷——他是真的想教训师叔一顿,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除了救助师叔之事外,杜玉每天上午还会抽空去教谢千寻学字。谢千寻其实并不太配合,她不知哪来的兴趣,总是找杜玉打听他的妻子的事,每天告别时她也不说再见,而是笑嘻嘻地说:“你去找你娘子吧,我自己回去了。”虽是如此说,但杜玉还是会坚持将她送回去。
谢千寻在听课时也是心不在焉,她总是时不时发神经,站起来打一套拳,还问杜玉她打得好不好;有时她肚子饿的咕咕叫,还非要拉着杜玉去吃美食,前天还在街上撞到了吴婆惜和马长老,还好二人溜得快,不然就被逮个正着;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用沾着油墨的手去摸杜玉的脸,每次恶作剧得逞她都会弯腰咯咯笑个不停,杜玉都以为她要笑断了气。
杜玉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又获得了新的规律,上午去教谢千寻练字,下午去西门或六扇门外走一圈,或者去江湖人士多的地方喝一下午茶。晚上则会陪李清雅或小师妹逛逛京都的夜市。值得一提的是,小师妹和李清雅最近好像经常聚在一起捣鼓什么,听李管家说她们经常结伴,趁着下午在玄彩楼的正厅来来回回,也不知是在找什么人。
这天,杜玉从茶楼往回走,脑海里还在回想之前在茶楼打听到的消息:白马寺最近有些异样,听闻夜晚时,寺院深处会有爬虫蠕动的嘈杂噪音。有人说白马寺深处有一条密道,密道里别有洞天,那里生活着大量的妖魔。现如今因为叶冷星之事,白马寺看守密道的人手不足,导致有妖魔从密道中逃了出来。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谈,每个地方——哪怕是京都也不例外——的人们都喜欢编撰一些诡异的故事来满足当地人的猎奇心理,要么是井中女鬼,要么是山中行尸,而且这些鬼故事大多和书生、妓女脱不开干系。但杜玉却对这些神鬼之事格外敏感,毕竟他自己就去花山秘境走过一遭,也亲眼见过仙人和大妖的战斗,再加上这个传闻与他知晓的“杜鹃道人曾开辟无数秘境,将众妖魔放逐到各个秘境中”不谋而合,他便觉得白马寺或许真有灵异现世。
他试图将白马寺的事、师叔的事还有化生毒宗的事全部联系在一起,正想得入迷,忽然被人一拍肩膀,不禁一哆嗦。回头看去,只见是小师妹踮着脚,手搭在他肩膀上,李清雅捂着肚子站在公孙若身侧,脸色发白。
杜玉连问:“怎么了?清雅,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李清雅说话都很吃力了:“呆子……先上楼,我有重大发现。”
三人上了楼,到了李清雅的客房,小师妹急忙将门锁上。
见姑娘们如此郑重,杜玉也不禁严肃起来:“清雅,要不我先送你去看医师?”
李清雅摇头,小声说:“呆子,我身上这毛病,应当不是寻常的病。”
杜玉啊了一声,小师妹连忙对他比着噤声的手势:“师兄,声音小点,免得被人听了去!”
被人听了去?被谁?
李清雅额头冒汗,看起来她忍痛忍得很辛苦:“我是从进入京都后才开始腹痛的,起初我以为只是水土不服,可我那晚仔细想了想,如果是水土不服,不应该是这种如针刺般的剧痛。于是第二天我便请了公孙妹妹一起陪我验证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蛊毒发作。”李清雅咬牙说。
杜玉心瞬间提起,他很清楚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李清雅在过去八年里,就饱受蛊毒折磨,去年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即将撒手人寰。如果不是杜玉教给她无涯功……
“你有无涯功压制毒素,理应不会再发作。”杜玉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无涯功只是抑制毒素,哪怕是练了无涯功八年的他,在进入烧地时也会再次毒发。
“我练武不算有天赋,只是粗通,所以我不像你一样能做到完全压制蛊毒。”李清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手指发颤,“我猜想,可能进入京都地界后,我距离蛊毒的根源更近了,我的无涯功压制逐渐失效了。而在我抵达玄彩楼,特别是从申时到戌时这个时间段,我的腹痛最为明显。很有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当初在毒林里害得你我分别的罪魁祸首就在玄彩楼。”
李清雅虽然脸色煞白,但眼神中的光彩却远胜曾经,她咬牙说:“我这几天拜托公孙妹妹带我偷偷在玄彩楼附近行动,我估算出那个罪魁祸首每天大概在酉时会固定前往玄彩楼的拍卖会场,因为只有在酉时的拍卖会场附近,我的腹痛几乎要刺穿我的身体!”
“清雅……”
“呆子,我没事。”她看着杜玉的眼神充满爱意,下一刻又化为对那罪魁祸首滔天的恨意,“我曾恨过你,恨你八年不来找我,但我知道了你与我一样是受害者。我现在唯独只憎恨那毒林里对你下死手的畜生,我能感知到他,他作为蛊毒的主人,一定也找寻找我……”
说到这,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杜玉握住她的手,又听到小师妹继续说:
“师兄,我们在暗,敌在明,那个家伙一定不知道是谁在找他。我们找个机会,就在这京都城内,为你和清雅姐姐报仇雪恨!”
杜玉脑海里闪过马长老那张死人般的面孔,师妹说得没错,敌在明,我在暗,马长老绝对想不到一个中了蛊毒的猎物背后藏着与他不死不休的杜玉和公孙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