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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戏里戏外（第1页）

武道之世，武者本就立于世俗眼光之上，所以一个道士和一个腰间悬剑的女侠在大庭广众下手牵手并不算一件稀奇的事。

杜玉和曹小姐牵着手，走到那画糖的小贩面前。只见那小贩脚边立着一个又黑又沉的陶炉，内里流淌着粘稠浓亮的枫糖，他牵着一头驴子，驴子拉着一辆板车，小贩就在板车上铺上一层层的糯米纸，再用柄又细又长的铁勺往陶炉里一蒯，便能将那火热发红的糖浆浇在糯米纸上，做出一个又一个小糖人——有推着独轮车的，有抓着风筝的，还有吹笛子的。

围着驴车的，除却杜玉和曹小姐二人，还有一圈翘首以盼的半大孩子。他们大多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孩子，衣衫简朴，都巴巴地望着那红彤彤的糖人垂涎三尺。见衣着绸缎的曹小姐靠近，小贩连忙冲那群小孩挥手：“别挡着我做生意，一边去，我来客人哩！害我跑了生意今天不给你们送糖人了！”

曹竹秋莞尔一笑：“不碍事，不碍事。”

杜玉抬了抬下巴：“你在西京时见过浇糖匠吗？”

“只听过没见过。我在大将军府长大的。”曹竹秋眼睛发亮，她好奇地看着那油亮的糖浆，“你也要请我吃这个！”

“你不嫌弃么？”杜玉一边翻钱袋一边说，“这是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才吃的。”

“但是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诶。”

姑娘们好像天然抵挡不了糖的诱惑，杜玉想起以前和小师妹来县城时，她也老望着糖人流口水。可是每当杜玉要掏钱买时，小师妹就会拦住他，一本正经地说“吃太多会变成大胖子的”。

会不会变大胖子杜玉不知道，但他知道吃多了牙齿一定会坏——当初师尊就是看他牙齿都坏了，才禁止杜玉买糖吃。

看到糯米纸上神态各异的小糖人，杜玉眼中流露出缅怀之色。在无涯门的日子平静又充实，生活中充满了一些不咸不淡的小趣味，叫人总是在不经意间会心一笑。

“阿伯，给我们做一个糖人吧。”杜玉还在考虑做个什么样子的糖人。

浇糖匠主动说：“二位是侠侣吧？小人这里能画鸳鸯糖，二人共食一糖，寓意同享甜蜜，永世不离，少侠可要鸳鸯糖？”

杜玉还在犹豫，曹小姐就已经抢答：“好，我们要鸳鸯糖！”随后她笑眯眯地看向杜玉：“我们还挺有伴侣相的，居然能叫人看出来。”

不……人只是客气话，不过是为了推销他的鸳鸯糖罢了。杜玉问：“多少钱？”

“四十文。”

杜玉眉毛一挑，他怎么不去抢？这么贵的糖他还是第一次买，可看到一旁曹小姐沾沾自喜的模样，杜玉还是老老实实数出四十文钱。

那浇糖匠手艺颇为精湛，手法变幻间，便在糯米纸上画出一副鸳鸯图，他拿过扇子朝鸳鸯糖扇了扇，等到糖水冷却定型后，他连这那糯米纸将鸳鸯糖递给曹竹秋：“女侠请慢用，小人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看着那鸳鸯糖上美轮美奂的花纹，杜玉终于觉得四十文钱也不算太冤枉。

那浇糖匠一番话说得曹竹秋心花怒发，她倒不是真的爱上了杜玉，而是觉得她这个用情爱破除心障的方法大有可行。

一片鸳鸯糖，两根竹签，杜玉和曹小姐一人拿着一边，为了拿稳这片鸳鸯糖，二人不得不挨得极近，胳膊互相交叠，姿势暧昧至极。

曹竹秋也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妥了，她别扭地动了动胳膊，刚想松开手，忽然又想到：不行，如果我不能真正地喜欢上杜玉，到时候如何做到破而后立呢？于是便咬牙坚持着。

“你吃糖。”曹小姐抬了抬自己那边竹签，将鸳鸯糖送到杜玉嘴边。

这鸳鸯首尾相连，两个人各自从一头吃起，吃到最后会不可避免地脸对脸、嘴对嘴，这也是这鸳鸯糖的一大卖点。

杜玉牙齿发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很少吃糖的。”

见曹小姐眯起眼睛盯住他，杜玉只能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低头咬了一口鸳鸯的一头。曹小姐这才喜笑颜开：“这才对嘛，你也要代入进去，老是这么拘谨的模样，怎么算是恋人侠侣呢？”

那是因为我们不是真正的恋人。杜玉想。她为了重拾剑道，真的在做出非常大的努力。

曹小姐也咬下鸳鸯的另一头，那红彤彤的糖一入口，曹小姐就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好甜啊，还有一点点姜味，好好吃啊！”看着她那雀跃的小表情，杜玉恍惚间看到了小师妹，他下意识地用空出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吃就多吃点。”

曹小姐被杜玉摸头，登时愣了愣，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二人胳膊搭着胳膊，跟在前面那对情侣身后。只见那小两口拐个弯，走到瓦舍里，眼看是去座台下听戏去了，台上演的是《雨夜太子还魂除佞臣》。

杜玉和曹小姐也找了个空位置，二人紧挨着坐下。曹小姐已经将鸳鸯糖吃了一大半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甜食：“杜玉，你得认真学一学，学会怎么和姑娘约会，等以后你带你的未婚妻或者小公主独处时，就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不然到时候你一筹莫展的，还得让姑娘做主，哪里还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

杜玉看了眼戏台，剧情已经进展到沉井的皇太子假借狸猫还魂，然后戏耍佞臣的阶段：“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

“嗯哼，当然。”曹竹秋连忙点头，“我现在可是在陪你练习，帮你积攒和姑娘相处的经验，你得把握住这个机会，多学点方法，以后好去哄……哄……”

“哄什么？”杜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曹小姐还是个结巴？

曹竹秋眼中的复杂一闪即逝：“哄小公主和你的未婚妻。”她心里觉得怪怪的，自己在教毫无经验的杜玉怎么去和姑娘约会，那他学会后肯定会把这些温柔和幽默留给其他姑娘，那自己呢？自己只是个陪练的么？这么想着，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她推开那最后一小片鸳鸯糖，只觉没了什么胃口。

杜玉坐在台下，注意力却没有放在戏班子的表演上，而是放在那对年轻男女身上，他在仔细观察那男子是如何做的。只见那男子揽住身边姑娘的腰肢，低下头说些悄悄话，逗得那姑娘嘻嘻笑个不停，两个人挨得越来越近，就快黏在一起了。

杜玉若有所悟地点头，回头正打算和曹小姐实操一下，却见曹小姐此时早忘了那些七里八里的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戏台上，已经斗倒了“佞臣”的“狸猫皇太子”终于和自己心爱的“慕容小姐”见面，可慕容小姐却听不懂“狸猫皇太子”的猫语，两情相悦的二人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杜玉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打扰她。

他突然生出好奇来，曹小姐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