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说什么?”叶冷星如坠幻梦般又问了一次。她不确定刚才那冷酷的话语是不是从她那向来性格温吞的姐姐嘴里冒出来的。
叶霜月不答。
是杜玉对师叔心生恻隐,小声解释:“师叔,我向师尊坦白了。”
叶冷星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眼鎏金黑檀木的骨灰盒,又怔怔地看向杜玉。好似思考了许久,又好似只过了一息,她脑海中回放着这半年来的诸多回忆,最后化作从鼻孔里嗤出的一道冷气:“是这样吗?”
她将骨灰盒收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去,恢复了杜玉初次见她时她那冷漠的模样:“所以你们师徒二人互相原谅了?和好如初了?所以这次坏人又是只有我叶冷星而已吗?”
叶霜月不想让她迁怒于杜玉,便说:“是我下决定的,我不想让你再留在无涯门,继续祸害我的弟子。你在这留一日,便会多生许多事端。冷星,我已不想再过问你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但你起码不能干涉我和杜玉、公孙若!”
杜玉忽而感到心被提着,他担心师叔说出师妹也牵涉其中的事实。他答应过师妹不把她牵扯进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师妹在这其中并不是犯错一方。
好在叶冷星并未在已发生之事上多费口舌:“在你看来,杜玉这命犯桃花、滥情滥爱的家伙比师傅的骨灰更重要?”杜玉感觉无端被打了一拳似的,他怎么是滥情滥爱了?在师叔眼里自己就是这种形象吗?
“是。”叶霜月冷静地说,“师傅已经仙去,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而杜玉、公孙若就是无涯门的未来。他比师傅的骨灰更重要。哪怕是面对师傅的魂魄,我也能问心无愧地说出这些话!”
叶冷星被姐姐的强势堵住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种无力感自从她成名后就很少出现了,每次出现都是因为姐姐。每次每次。每次姐姐都会站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批评她,批评她不该违背师傅的遗嘱,批评她不该迁怒于世间凡人,批评她不识大体,批评她……她早就受够了。
叶冷星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如同魔音。
“姐姐,既然你这么重视这小子,那么听到他由玄入杀,有什么感想呢?”她脸上再无温情,“他好不容易积蓄出来的玄法根基,在一夕之间被摧毁殆尽,余生恐怕都再难入玄,你开心吗?姐姐?你不开心,但我是很开心的!”
杜玉心中一沉:“师叔……”师叔虽然被称为是魔头,但他看到的师叔只是一个有些孩子气,有些任性,有些喜欢无理取闹的超级高手。至少曾经的她是这样,杜玉不想这些印象被人锤得粉碎。
叶霜月压低了眉毛,显然是真的动怒了,不止是因为杜玉的玄法根基被毁,还因为叶冷星对自己贞洁的轻视:“你为了报复我,将自己的贞洁就这么平白献给杜玉?冷星!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为了什么?”
叶冷星张了张嘴,最后决定不再做任何解释,姐姐爱怎么认为就随她去吧!她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姐姐,我教杜玉杀法,就是为了让你等到这一天!”她笑得越来越恣意,“等你看到你心爱的弟子最终只能沦为凡人,等你看到你心爱的弟子在背后早就与你最讨厌的人私通!他隐瞒着你,欺骗着你,践踏你的好意,自毁你为他培养出的根基,甚至他对此一无所知,还会觉得你对他有所隐瞒而心生怀疑!哈哈!姐姐,这种感受是否就如同噬骨之毒,让你坐立难安?你们今日师徒和睦暂时忘记了间隙,等到之后,这种噬骨之毒会在每个夜晚爬在你心头,让你对这个人世失望透顶!”
她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暴怒,她看到的只有姐姐那悲哀的目光。叶霜月是在怜悯她吗?
“冷星。”她说,“杜玉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他一举一动都会被你操纵,但哪怕如此,他都能有勇气跪在我房门前向我坦白。但你呢?你今年几百岁了?为何却连杜玉都比不过?却要如同个顽劣的孩童一样置气?”
叶冷星瞬间被怒火淹没:“你现在居高临下地指点我!那就等着吧!等到一百,不,八十年后,杜玉老死在你面前时,我且看你是否还有如今这般底气!”
“我无涯门的事,不需要你来过问!”叶霜月这话无情至极,“你回你的江湖吧!”
叶冷星发出一长串冷笑,想必是愤怒至极:“八十年后,我会再来的!”
说罢,卷起衣袖,连饭桌上她爱吃的美食也不管不顾,向山下飞去。杜玉担心她迁怒于莲子镇的普通人,便向师尊请命,得到师尊的允许后一路追过去。
杜玉追了一程,没见到叶冷星,以为她就此离去,没想到回头往山上走时看到那模样和师尊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冷冷地站在他面前,正是他的师叔叶冷星。
“师叔……”杜玉下意识地问好,他不知现在他和师叔该是以何种关系相处。
“……”叶冷星俯视着他,半晌才开口,“你追来做什么?”
杜玉怕她脾气上来,去莲子镇大开杀戒。但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师叔本来就被师尊怀疑了一通,他再质疑一次,难保师叔不会真的怒火攻心。
见他沉默,叶冷星哼了一声:“你愿不愿同我走?”
“什么?”
“我问你!愿不愿跟我走!别呆在这鸟无涯门!天天跟我那圣人一样的姐姐,你这花花公子能憋的住?”叶冷星说,“江湖上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侠,只要你功夫高,好姑娘都对你投怀送抱!”
好姑娘再好也好不过李清雅和小师妹。再说,那些因为你武功高而投怀送抱的姑娘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呢?
杜玉摇头。
叶冷星又恼火了:“那你追上来做什么?不怕我发毛把你宰了?”
杜玉问:“师叔,你打算去哪?”
“我从哪里来,自然回哪里去。”
“还会回来否?”
叶冷星看了他半晌:“你忘了你家圣人师尊说的?我一直在操纵你,欺骗你,你还盼望着我回来吗?我可是将你的玄法根基毁了,哪怕如此,你还希望我回来?我要回来,也只是等你老死再回!”
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但不知为何,杜玉对她生不起气来。也许这就是老实人的劣根性,但凡是有过肉体关系的,总会在心中给她留一层脸皮。
“师叔,你对我师尊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还是气话?”杜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