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惠风和畅,即使蓬山终年天光晴朗,到了春日,也透出一股其他时节不会有的生机勃勃。临风杨柳自依依,就连进出百味塔的蓬山弟子们,也好似比平时更松快了些。
长孙寒顺着逐渐稠密的人潮,朝百味塔内走去。
正值饭点,他赶了个早,在参道堂课罢、小弟子们蜂拥挤入前到达,进门时还见到不少空位。
“老寒,这边儿———”
邵元康这个大嗓门,远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招手,洪亮的声音越过半个大堂,引来不少落座的同门看过来,待发觉被招呼的人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新任首徒时,不由都朝长孙寒点头致意。
长孙寒早已习惯了,神色平静,—一颔首回以致意。
待他走到邵元康跟前时,已不知和多少认识或不认识的同门打过招呼了。
“啧啧,真是咱们蓬山一等一的风云人物,出个门都声势浩大的大忙人。”邵元康摇头晃脑地损他,一转头,又对着身侧的人说话,“沈师妹,你可是见到了,如今想见这小子一面还挺难。”
长孙寒懒得理这人。
他目光一转,落在邵元康身·侧那位“沈师妹”身上。
“长孙师兄好,我是沈如晚,是第九阁弟子。”她朝他很轻微地翘了一下唇角,笑意浅浅的,别样矜持娴静,“我听邵师兄说你们要在百味塔小聚,过来凑凑热闹。”
这是很寻常的事,从他拜入剑阁之后,便经常有同门想要结识他,如今他成了首徒,这样的事便愈发常见了,有些是有意攀附,有些则只是单纯想多个朋友。
无论对方究竟是何来意,长孙寒都寻常视之。
可这回,他目光凝在她脸上,不知怎么的竟比平常注目更久了些。
“沈师妹,幸会。”从凝目出神,到倏尔回神,其实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没发觉克己自持的首徒长孙寒有这么一瞬失礼。
长孙寒神色如常,平静从容地朝她微微颔首,“七政厅琐事繁多,我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
沈如晚朝他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她神容安谧,唯有手垂在袖中,不轻不重地攥着,指尖一下下捻着掌心。
“走走走,就等你了,终于来齐了。”邵元康招呼他们朝桌边走。
今日说是小聚,其实是给长孙寒庆生的——关系亲近的朋友都知道长孙寒是被敬贤堂的前辈养大的弃婴,具体生辰不详,只知是在三月,因而每年小聚并不挑日子,只要在三月就算是心意。
桌边三五个同门,都是熟面孔,细究来只有沈如晚与他们是刚认识,那几个同门已然落座,只剩下桌边三个位置。
按理说,沈如晚是邵元康带来的朋友,邵元康应当坐在中间,这样才好照应两边,这是根本不需要特意商量的事,可今日邵元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直直地朝最边上的位置走了过去,一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转头,还很自然地招呼他们,“快点儿啊。”
长孙寒脚步一顿。
他偏过头,朝沈如晚望了一眼。
“邵师兄,你坐错位置了吧?”沈如晚微微错愕,唇边含笑,“那是我的位置,方才你坐的是这个位置。”
她说着,朝中间的位置指了一指。
邵元康好似听不明白一般,“这不都是一样的椅子吗?随便坐啊。”
沈如晚张张口,仿佛十分苦恼一般,回头飞快地看了长孙寒一眼,又转过头去,“你和长孙师兄不是更熟悉吗?”
邵元康答得理直气壮,朝身边另一个同门指了指,“那我和小路也熟啊。”
长孙寒瞥见沈如晚悄悄地瞪了邵元康一眼。
他叹了口气。
“沈师妹,坐吧。”他神色平静,拉开另一侧的椅子,把中间的位置留给她。
虽然不知道邵元康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但就这么僵在桌边也不是事,反正这桌都是她不熟悉的人,只要她和邵元康坐在一起就行了。
沈如晚攥着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头。
“哎呀没事,沈师妹,你别把什么首徒不首徒的当回事,就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剑阁弟子,老寒这人没啥优点,就是脾气好。”邵元康在那大剌刺地说,“你别怕他。”
没什么别的优点的长孙寒意味莫名地瞥了他一眼。
人终于来齐,桌上气氛慢慢热络起来,先贺长孙寒生辰,往后便是你一言我一语,天南海北地胡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