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当然是看到不远处古铜色的身影才这么说的,如今见着司马胜的反应,更是证实了他之前那怪异的感觉,模棱两可的猜测。
前世他倒也真是被怨恨蒙了心了,跟几位旧友相处这么久,竟然没发现点什么秘密,比如说,面前这二位的关系。
这气氛也真是微妙。
向来八卦又话多的四皇子成了个哑巴,碰上另一个更寡言少语的马复将军,就更没有什么可解释或者质问的了。
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的沉默才是最折磨人的。
趁着这僵持的瞬息,裴忌再度牵着李道生的手,光明正大走入这醉仙楼中,甚至哼起了北夏民间不知名的异域小曲。
他心情颇好地想,司马胜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何况还惹了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就更自求多福喽——
杨康年早早就摆了宴,裴忌打过招呼之后,带着李道生毫不客气地落座,中途还推开了一位试图混入他们其中的皇子殿下。
看着司马胜悻悻坐在马复旁边的位置上,浑身僵硬的模样,裴忌挑了下唇角,只是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几秒,掌心中的柔荑便被抽走,硬生生让他嘴角的弧度僵在了那里。
差点忘了,他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好在新春佳节,又有众人在场,李道生不至于真当场给他黑脸,这也正给了裴忌机会。
托李道生生病那几日的福,裴忌现在对照顾人这种事很是感兴趣,甚至称得上一句殷勤,直接把人拽到自己怀里不说,又替太监挑肉剥虾,一顿宴会下来,自己没有吃上几口,倒是都进了李道生的嘴里。
在几人面前,李道生又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安安静静的,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招了几人厌恶,连裴忌也被自己牵连。
杨康年心思圆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自然不会多问,司马胜虽然多嘴多舌,守不住秘密,但由于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大放厥词,现在也有点蔫儿了,全程把头埋得比谁都低,根本不敢看他身旁的马复一眼。
饭桌上的气氛就在这诡异的状态当中进行了下去,到了戌时末,烟花便在河边炸响,火树银花,毫不璀璨漂亮。
杨康年心情看上去也很不错,他虽然通世俗,但骨子里还是古板传统的,一时倒是没看出司马胜与马复二人之间的古怪,直以为他们是闹得别扭,心思微转,便有了个缓和气氛的好方法。
他指了指外面的繁光花焰,笑道:“……几位大人,这元宵也吃了,身子也热起来了,坐在这里未免无聊,今日民间难得热闹,东市西市大联欢,几位可曾有兴趣去猜猜灯谜,放放花灯?”
裴忌正逗弄照顾人在兴头上,捏了捏李道生的掌心,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司马胜埋头不语,只悄悄把余光瞥向马复的方向。
也不知向来沉默寡言的马将军有没有注意到这道自以为不是很明显但其实赤裸裸的目光,他只是停顿几秒,放下筷子,言简意赅道:“抱歉,家中有事须回,不可在外逗留。”
听见身旁这人的答案,司马胜拉下嘴角,又有些心虚地举起手:“那我也不去了……父皇召我觐见……”
杨康年:……?
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都是?
马复也就算了,这司马胜,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一个,到了这种热闹日子,反而不出去了?
这里没有闲杂人等,杨康年心中疑惑,也就问出来了:“皇子殿下,以您目前的不受宠程度,这种重要日子,陛下召到身边陪伴的皇子,恐怕不会是您吧?”
杀人诛心无外乎于此,若是平日里,司马胜早就拍着桌子反驳他了,今天却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再把头低下来,整个人蔫蔫的,小声嘟囔着:“……反正,反正就是有事。”
闻言,马复淡淡看了司马胜一眼,垂下眸:“那马某先行离开,先贺各位尽兴。”
说完就有如脚下生风,大步跨出了门外。
“诶!”司马胜怔怔看着他走出去,脸上的神色掩不住一点,只是十分失落,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做什么走那么快……就算是生气,就算……”
后面的话已经低得听不清了,想起还有其他人在场,司马胜转过头,勉强扯唇笑笑,“不好意思,老杨,裴公子,今日我身体不适,就先走了。”
看司马胜这浑浑噩噩的样子,杨康年虽然心中一知半解,但还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只好叹了口气,跟裴忌二人解释了一番,带着浑身笼罩着悲伤的四皇子,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于是还有心思去逛花灯的,就只剩下了裴忌一个。
没了旁人在场,李道生几乎立刻就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他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对裴忌的肆意妄为很是不满:“裴忌,做什么在旁人面前做出这副姿态?”
他说这话时还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进窗户也没关,门只是拴着,眉头便皱得更紧,“来日若是传出偏宠太监的名声,刚在圣上那里积累的一点好脸就又要被败坏了,届时主子就算是后悔了怪我,也晚了。”
见他果真气恼,裴忌挑起唇角,大手一伸,勾住他的手,摇摇晃晃,好不正经:“公公这是在为我担心吗?”
李道生移开目光,不与他对上:“你我一根绳上的蚂蚱,替你担心就是替自己担心,主子又何必现在才来问我。”
有三皇子在前,李道生说的这些话,裴忌很难全信,但今天是好日子,不宜争吵,他将李道生的手腕全拢进掌心,见李道生没有挣脱,方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