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国子监明伦堂內,气氛已如即將喷发的火山。
罢黜二相的詔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监生们对十日治丧暂时忍耐的克制。
“十日治丧,已是悖逆人伦!如今又罢黜贤相,启用李党,这是要彻底毁我大唐礼法吗?”一个隱藏在角落的监生喊到。
“奸宦当道,蒙蔽圣聪!驱逐贤相,任用私党!此非朝廷之福,实乃亡国之兆!”
出身博陵崔氏的崔琰,声音因激愤而嘶哑,双目赤红。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中监生程武猛地站起,声如洪钟:
“吾辈读圣贤书,养浩然气,岂能坐视纲常沦丧,社稷倾危?当效法先贤,伏闕直諫!叩请陛下亲贤臣,远阉竖,收回成命,重振朝纲!”
“对!伏闕上书!”
“叩闕!清君侧!”
“算我一个!死何足惜!”
“不能再忍了!扣闕!上书!要让天下人知道,士林还未死绝!”
年轻的热血在压抑多日后彻底沸腾。
罢相的屈辱,远胜於对治丧礼仪的不满。
这一次,连最谨慎的王衍也沉默不语,眼中闪烁著决绝的光芒。
他们迅速串联,起草奏疏,要向那巍峨的宫门发起衝击,以满腔赤诚与书生意气,去叩问那被宦官把持的、冰冷的大唐朝堂!
暗流,正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涌动。
朔风如刀,捲起漠南草原上最后一点枯黄的草屑,抽打在破败的毡帐上。
曾经水草丰美、牛羊遍野的敕勒川,如今只剩下刺眼的枯黄与灰白,以及零星点缀其上、如同巨大疮疤般的黑色焦土——那是部落衝突后留下的余烬。
一场百年罕见的白灾,自去岁深秋便席捲了整个回鶻故地。
此时的开成五年正月,灾情尤烈。
积雪深达数尺,封冻了河流,掩埋了草场。
赖以生存的牛羊马匹,成片成片地冻毙、饿死,长生天,似乎已彻底遗忘了他的子民。
然而,比天灾更致命的是人祸。
就在数月前,回鶻汗国內部爆发了残酷的內战。
宰相掘罗勿联合沙陀朱邪赤心,借天灾引发的民怨,举兵攻杀了彰信可汗。
新立的?馺特勒可汗与掘罗勿在前可汗尸骨未寒时,对其残余势力清剿,此时回鶡混战不休。
曾经雄踞漠北、威震西域的回鶻汗国,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崩溃边缘。
王庭威信扫地,各部酋帅拥兵自重,互相攻伐,爭夺著残存的牛羊、草场,以及那摇摇欲坠的可汗宝座。
在漠北一支规模相对庞大的回鶻部落正艰难扎营。他们是前可汗一系的拥躉,在內战中失利,被迫南迁。
刺骨的寒风灌进一个破旧的小帐篷,帐篷里蜷缩著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名叫巴特尔。
他身上裹著几层无法蔽体的破羊皮,小脸冻得青紫,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麻木的飢饿。
他的父亲死在了上一场爭夺草场的衝突中,母亲三天前出去寻找最后一点可能挖到的草根,再也没有回来。
身边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气息微弱的妹妹。巴特尔紧紧抱著妹妹,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她,听著她小猫般微弱的哭声,眼中是超越年龄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