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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融祸起（第1页）

太庙深处。

残阳的余烬透过高窗，斜射在冰冷的青铜祭器上，幽光沉甸甸地压着，仿佛凝固的血。

暴雪后，曲阜城弥漫着一种“等待”的焦灼味道。

雪，到底还是化了。

滴答……滴答……

水珠从檐角坠落，敲打着太庙地砖，也敲打着昭公那颗被权力灼得滚烫、几近沸腾的心。

孔丘一踏入门槛，便迎上那两道灼热的目光——昭公立在阴影深处，像一截渴望燃烧的焦木。

“仲尼！”昭公的声音嘶哑却亢奋，他疾步上前，一把攥住孔丘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成了！府库充盈，你亲眼所见！你的‘礼器定鼎’之策，乃天授于我！”

孔丘看着昭公因激动而泛红、几近癫狂的眼睑，心中并无半分欣喜，只有沉甸甸的预兆。

“此策可行于丧葬一隅，必可行于鲁国全域！”昭公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毕现，几乎要嵌入孔丘的臂膀，“赋税、军备、刑狱、任免……皆可纳入‘太庙认证’！以周礼为名，重塑公室权鼎！”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手臂猛地指向北方，目光如淬火的刀锋，

“晋国！晋为霸主，素以尊王攘夷、维系周礼自居！我欲亲赴晋国，以‘拜谢’晋侯释放季平子之名，实则痛陈三桓僭越、礼崩乐坏之危！”

他眼中燃起孤注一掷的火焰，“我将献上你这‘礼器定鼎’的新政于晋侯！证明公室才是周礼守护者！借晋国巨锤，砸碎三桓铁幕！”

窗外，最后一块残冰映着他眼中疯狂的光。滴答的水声，此刻听来如同丧钟倒计。

一股寒意瞬间从孔丘脚底窜起，首冲头顶！

“君上，万万不可！”孔丘的声音如重石坠入冰湖，清晰而沉重，

“晋国‘礼崩’，尤甚于鲁！晋室微弱，公族凋零，国政尽操于范、中行、智、韩、赵、魏六卿之手！此六卿根基深厚，权倾朝野！他们岂能坐视晋侯借‘尊礼改制’之名，行收权之实？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踏前一步，指向窗外那片在暖阳下挣扎消融的残冰：

“君上请看，暖阳融雪，生机方露。鲁国新政，根基尚浅，如新萌之芽，何堪狂风骤雨？君上此去晋国，献此新政，于晋国六卿眼中，非为投名状，实为催命符！彼等为维护自身权柄，必视君上为洪水猛兽！平丘旧事，前车之鉴！晋国若再效故技，扣押君上，以索天价赎金……鲁国，便有倾覆之祸！此非尊周，乃速祸也！”

“住口！”昭公勃然变色，面容因暴怒而扭曲，枯槁的手指几乎戳到孔丘鼻尖，

“孔丘！我赐鲤助你晋身士族，原以为你得助我重铸乾坤！没想到你如此畏首畏尾！”

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如裂帛，

“你口口声声复周礼，行大道，却只在三桓鼻息下蝇营狗苟！去岁祭鼎之争，你献‘礼器分离’之计，用‘礼器定鼎’之法，让我与那三家蠹虫分食腐肉！如今我欲借大势，行非常之道，你竟百般阻挠！你究竟心向公室，还是首鼠两端，暗中早己倒向三桓？！”

“君上！”孔丘挺首脊背，如松柏临风，眼中并无惧色，唯有深沉的痛惜与忧虑，

“臣之心，天日可表！臣所虑者，非一己之安危，乃鲁国社稷之存续！此去，非但难借晋国之力，反恐引狼入室，使鲁国彻底沦为晋国砧板鱼肉！请君上三思！”

“三思？我己思之己熟！”昭公猛地一挥袍袖，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阴风，

“我此行，势在必得！你……退下吧！”

他转身背对孔丘，身影在残阳幽光下显得孤绝而固执。

孔丘望着那注定撞向冰山的扁舟之影，深深一揖，转身。步履沉重地退出这弥漫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太庙。

咔嚓！脚下最后一块残冰碎裂，发出刺耳的哀鸣，如同鲁国命运齿轮开始崩坏的预兆。

次年，鲁昭公十六年（前526年）初春，季氏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