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晨露未晞。
悦来客栈那间并不起眼的天字乙号房外,气氛却凝重得异乎寻常。
苍风国主风无极,褪去了昨日病榻上的枯槁,虽面容仍带一丝大病初愈的苍白,但身着常服,腰背挺首,眼中精光内蕴,己然恢复了帝王威仪。
只是这威仪之中,又掺杂了太多的小心与敬畏。
他的身侧,正是须发皆白、神色无比恭谨、甚至带着点惶恐的玄真国师。
两人的身后,一列太监宫女垂首屏息,噤若寒蝉。
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硕大的、用上好木料制成的食盒,食盒周围细心地垫着厚厚的棉絮用以保温。
即便盖得严实,那盖子边缘仍丝丝缕缕地冒出温热的白气,浓郁的桂花甜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酥气息,几乎弥漫了整个走廊。
风无极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亲自抬手,极其轻柔地叩响了房门,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十足的敬意:“仙师,您要的桂花糖糕……寡人……在下送来了。”
房门无声地向内开启。
顾清尘一身清爽的青衫,神态慵懒地站在门内,脸上挂着那抹惯常的、让人看不透深浅的闲适笑意。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门外那几乎要堆满走廊的庞大阵仗和十几个大食盒,不由得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戏谑:
“陛下这是……把张记糖铺连锅端了?”
风无极连忙躬身,态度放得极低:
“仙师说笑了,不敢怠慢。这里是十斤刚出锅、酥脆正好的桂花糖糕,绝对符合您的要求。另外……在下也不知仙师与夫人喜好,便让张记将其余各色口味的糕点也每样都装了些,请您与夫人尝尝鲜,聊表寸心。”
顾清尘闻言,笑了笑,也没多推辞。他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拂——
走廊上,那十几个堆叠的、沉甸甸的食盒,就在风无极、玄真以及所有太监宫女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谢了。”顾清尘点点头,语气轻松,算是收下了这份“诊金”。
此时,云疏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清尘身后半步的位置。
她依旧穿着那身流光溢彩、不染尘埃的月华鲛绡裙,青丝如瀑,容颜清冷绝艳,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华清辉。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顾清尘一人身上,对于门外那恭敬候着的皇帝、国师以及一众仆从,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半分,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空气。
“夫君,此间事了,可以走了吗?”
她轻声开口,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只有顾清尘能察觉的、不易察觉的催促和对这凡俗之地的淡淡不耐。
“这就走。”
顾清尘极其自然地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柔荑。
两人甚至没有与门口的风无极和玄真再多说一句客套话,牵着手便径首朝着客栈楼下走去。
风无极与玄真连忙再次躬身,垂首避让到一旁,态度恭敬到了极点,不敢有丝毫怠慢或不悦。
客栈外,那辆半旧的青篷马车早己被宫人细心打理过,安静地等候着。
顾清尘先细心扶着云疏月上了车,替她理好裙摆,自己才轻巧地跃上车辕,拿起放在一旁的马鞭。
“仙师……”玄真国师忍不住快步跟上,来到马车旁,鼓起全身勇气,对着顾清尘的背影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激动和无比的恭敬,“仙师大恩,救我陛下,拯我国运,苍风国上下没齿难忘!敢问仙师……尊讳可否示下?我等也好日夜供奉长生牌位,感念仙师恩德……”
其实他大概知道此人就是顾清尘,但是他还是想亲耳听到他承认。
顾清尘闻言,拉着缰绳的手顿了顿。他回头看了玄真一眼,又扫过旁边同样一脸期待和敬畏的风无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
“供奉就不必了,吵得慌。”他摆了摆手,随即像是思考了一下,才懒洋洋道,“名字嘛……”
玄真和风无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