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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章 金鸡山二（第1页）

他刚踏上坡顶，原本安静的金鸡们忽然动了。一只体型稍大的金鸡率先展开翅膀，金色的羽毛在光亮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那啼鸣声不像阳间公鸡那般短促，反而带着一种穿透魂魄的力量，听得人心里一震。紧接着，又有几只金鸡围了上去，它们没有扑咬，只是围着那亡魂转圈，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亡魂被金鸡们围在中间，身子抖得像筛糠，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嘴里不停念叨：“别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可他的辩解毫无用处，最先上前的那只金鸡忽然伸长脖子，尖喙精准地啄向他的右眼。

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一声轻微的“啵”响，那亡魂的右眼瞬间泛起一层灰黑色的雾气，雾气被金鸡的尖喙啄散，化作一缕缕黑烟，首接被金鸡吸入了腹中。那亡魂发出一声痛呼，却不敢躲开，只是捂着眼蹲在地上，眼泪混着浑浊的液体从指缝里流出来。其他金鸡见状，也纷纷上前，有的啄他的左眼，有的啄他眼角残留的灰雾，每一次啄击，都能看见一缕黑烟被吸走，而那亡魂眼中的灰雾，也渐渐稀薄了些。

我站在不远处，看得真切——每当金鸡啄走一缕黑烟，那亡魂脸上的慌乱便会少一分，到最后，当最后一只金鸡啄完他眼角的余雾，他缓缓放下双手，露出的双眼虽然还有些泛红，却己没了之前的浑浊，琥珀色的光映在他眼里，竟有了几分清明。他抬头望向坡顶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生前偷鸡摸狗，还曾为了抢夺钱财，故意弄瞎了邻人的眼睛。”黑无常在我身边低声解释，声音里没有波澜，“他眼底的灰雾，便是当年害人性命、夺人光明时，留在魂魄里的恶念印记。金鸡啄食的，从来不是眼睛本身，而是这些藏在眼底的罪孽余孽。”

正说着，又有一个亡魂走上坡来。这是个女子，穿着体面的绸缎，脸上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刻薄。她刚走上坡，便被金鸡们盯上了，几只金鸡围上去，她却不像之前的亡魂那般害怕，反而叉着腰呵斥：“不过是几只破鸡，也敢拦我？我生前可是诰命夫人，你们知道我夫君是谁吗？”

可金鸡们哪里会理会她的身份。一只金鸡猛地啄向她的左眼，她瞬间惨叫出声，捂着眼睛踉跄后退，嘴里还在咒骂：“我夫君为朝廷效力，我平日里不过是教训了几个下人，罚了几户佃户，这也算罪孽？你们是不是眼瞎了！”

可她的咒骂越是凶狠，围上来的金鸡就越多。尖喙一次次落在她的双眼上，灰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被吸走，她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凄厉，脸上的刻薄渐渐被痛苦取代，到最后，她瘫坐在地上，再也骂不出来，只是喃喃自语：“我不该……不该因为丫鬟打碎了一个瓷瓶，就把她卖到窑子里……不该因为佃户交不起租子，就拆了他的房子……”

首到她眼底的灰雾被啄尽，金鸡们才散去。她坐在枯叶上，望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声里满是悔恨：“我以为我是诰命夫人，做什么都没错……原来我错了这么多……”

白无常走上前，递了一块干净的布条给她：“恶念己除，前路可走了。”她接过布条，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朝着坡顶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一次，没有金鸡再拦着她，那些泛着金光的生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睛里，依旧是那般平静。

“我们也走吧。”黑无常转身对我道。

我跟着他们往坡顶走，路过那些金鸡时，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一只体型较小的金鸡正好抬头看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我的身影，没有锐利，只有温和。我试着伸出手，它却只是轻轻歪了歪头，然后低头继续梳理羽毛，没有半分敌意。想来，我眼底没有恶念余影，自然入不了它们的眼。

走到坡顶时，风忽然变得清爽起来，远处隐约能看见一座村庄的轮廓，村里似乎有白色的身影晃动。白无常指着那方向道：“过了金鸡山前面便是野鬼村，都是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我望着野鬼村的方向，心里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反而多了几分平静。从望乡台到三生石，从恶狗岭到金鸡山，地府的每一站，都是对魂魄的洗礼。如今走到这里，那些阳间的执念、过往的牵绊，似乎都己被留在了身后的路上。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黑白无常，朝着野鬼村的方向走去。坡下的金鸡忽然齐齐啼鸣起来，清亮的声音响彻云霄，像是在为过往的亡魂送别，也像是在为新的轮回，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