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不语,柳一山又小心翼翼问道:“是遭了强盗?”
青绵只是摇头,嘴唇紧抿,眼中惊悸未散,仿佛那恐怖景象仍在眼前。
“那这是……”柳一山顿了顿,“你昏睡整夜,身上虽无伤痕,脉象却显惊悸之症。多亏昨夜李婶与周公子发现你昏倒在离家不远的路上。”
正说着,周子鱼恰在此时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见青绵醒来,面上露出温和笑意:“绵儿醒了就好。柳伯伯,药刚煎好,趁热服下安神最好。”
“有劳周公子费心。”柳一山连忙起身,恭敬地双手接过药碗,轻轻置于案上。他向来注重礼数,尤其对方是县尊公子,更是礼数周到,不敢有丝毫怠慢。
“柳伯伯,”周子鱼微微欠身,语气温和却带着诚恳,“您唤我子鱼便好。这般客气,反倒显得生分了。”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榻上面色苍白的青绵,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关切。自一年前他身染沉疴,得青绵代父出诊、日夜悉心照拂后,这位县尊公子的一颗心便系在了这位沉静坚韧的医女身上,一心欲娶她为妻。
然而周县令对此却颇不以为然。在他眼中,行医终究非女子正业,柳家门第也过于清寒。他更属意杏花村首富林府的千金林蝉儿——那位才貌双全、与周家堪称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才是他心中理想的儿媳人选。
“此番多亏子鱼相助,与李婶一同将你送回。”柳一山对女儿温言道,“还不快谢谢子鱼。”
青绵向周子鱼郑重一礼:“青绵谢过子鱼哥哥。”
“绵儿妹妹何须如此见外。”周子鱼连忙抬手虚扶,眼中尽是关切,“昨日若不是为寻张大善人,我也不会恰巧在路旁发现昏迷的你。听柳伯伯说你并未受伤,我这才稍觉心安。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何事,竟令妹妹昏倒在归途?”
“昨夜我……”青绵刚要开口,却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婶气喘吁吁地奔进门来,手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找着了!找着了!”
“可是寻着张大善人了?”柳一山神色一凛,急忙起身追问。
李婶拍着胸口顺了口气,脸色却不见半分喜色,反而沉重地摇了摇头:“人是寻着了……在、在后山坳里……只是……唉!”她这一声欲言又止的长叹,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子鱼闻言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李婶,究竟如何?张大善人可还安好?”
“你快些说个明白,”柳一山见李婶面色有异,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连连催促道,“这般吞吞吐吐,真真急煞人也!”
“爹爹,哪位张大善人?他出了何事?”青绵疑惑地问道。
“便是前村的张贵喜,素日乐善好施,乡邻皆称他张大善人。”周子鱼低声解释,“前日清晨出门打柴后便再无音讯,昨夜全村人都在四处寻他。”
“女儿记得他,”青绵轻声道,“曾在伽禅寺见他为难民施粥布膳,确是位善心人。”
“只可惜善人未必有善报啊!”李婶连连摇头叹息。
“究竟如何了,李婶?”三人异口同声追问。
“方才人是寻着了,可惜……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首了。”
三人闻言,俱是骇然失色。
“怎、怎会如此?尸身是在何处寻得的?为何会残缺不全?”周子鱼难以置信地连声追问。
“就在田村后头那个小山坡上……残缺之处,怕是遭狼啃食了。面目全非啊!若不是他儿子认得那身衣衫,根本辨不出是谁……真是善人无善报啊!”
李婶的话如同惊雷,震得青绵心头剧颤——昨夜绊倒她的那具残尸,莫非正是张大善人?她越想越是胆寒,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绵儿,你这是怎么了?”柳一山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爹爹……我、我昨夜遇见狼了!”青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而且……那狼,它会说人话!”
“果然有狼患!”周子鱼闻言愤然击掌,神色凝重,“我这就回去禀明父亲,务必组织猎户上山剿狼。近日已听闻杏花村有两人疑似遭狼害,若再纵容这般猖獗,只怕祸患将蔓延至整个乡里!”
他略一停顿,却又温和地转向青绵:“只是绵儿妹妹定是受惊过度了,狼又怎会人言?想必是夜色深沉,心神俱疲之下产生的错觉。”
柳一山也轻拍女儿后背安抚道:“子鱼说得在理。你平安归来已是万幸,莫要再多思多想,好生休养才是。”
青绵张了张口,却见二人眼中俱是关切却不容置疑的神情,只得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心头却蒙上一层难以言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