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善人惨遭狼噬之事,如寒风般迅速席卷各个村落,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县令周起然不敢怠慢,紧急张贴悬赏令,召集全县近百名猎人,欲进山围剿恶狼。
大山深处已多年不见狼的踪迹,可不知为何,这一年却屡传恶狼食人之事。更令人不安的是,遇害者竟无一不是心慈好善、常行义举之人。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今,竟又添上一句“人善被狼吃”的诡异传言!
而柳青绵遭遇会说人言的狼一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有人嗤之以鼻,只当是乡野奇谈,茶余饭后拿来一笑;也有人深信不疑,毕竟死者皆为大善之人,不由得令人猜测:这莫非是来自地狱的恶狼?其现身人间,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玄机……
猎人们在山中反复搜寻了大半个月,竟连一丝狼的踪迹都未曾发现。可与此同时,又有数名村民接连遇害。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再无人敢独自出门。
县令周起然心急如焚,怒不可遏地斥责道:“简直是一群饭桶!如此兴师动众,竟连一头畜生都抓不到!”
“老爷息怒!”师爷刘兴趋前一步,低声道:“依卑职浅见,或许……本县境内根本无狼。又或者……那伤人的,并非寻常狼类?”
“此话怎讲?”周起然眉头紧锁,追问道。
您想,每年进山狩猎的猎人不在少数,却从未遭遇狼袭,甚至无人见过狼的踪迹。偏偏受害的都是从不打猎的寻常村民,这岂不古怪?难不成那狼还会分辨强弱,专挑软柿子捏?更蹊跷的是,遇害者个个都是积善行德之人,其中更有长年茹素者。依卑职看……或许……是不是……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或许本县是出了什么邪祟之物……况且柳家医馆的柳青绵,不也声称遇见了会讲人话的狼么?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附在狼身上,借狼形害人?”刘兴越说声音越低,话一出口,自己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若真如你所说……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当如何?”周起然沉吟半晌,沉声问道。
“卑职……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快讲!”
“是。卑职在想,那柳青绵既然亲眼见过那狼,还与它对话,却能全身而退,可见她与那邪物之间,必有某种不寻常的牵连。我们何不请她再入山中,设法与那狼周旋,探明这孽障的来历根底?待真相大白,我们再谋应对之策,或可事半功倍!”
“此法不妥。柳青绵一介弱女子,让她进山岂不是送死?况且你的说辞只是推测,究竟是邪物作祟还是真狼行凶,尚未可知。最重要的是,柳青绵岂会任我们摆布?就算她同意,她父亲也绝不会让宝贝女儿去送死!”
“大人明鉴,此计确有欠妥之处。”刘兴躬身道,“只是全县人心惶惶,若再不能破局,只怕酿成大乱。柳姑娘虽为女流,却是唯一与那邪物有过接触之人。倘若她能探明真相,便是功德无量;纵然不幸……也是以一命换千百性命,堪称义举啊!”
他稍作停顿,偷眼观察县令神色,又压低声音道:“况且……此事若传入京中,皇上怪罪下来,恐怕不止是治理不力之罪。届时大人多年政绩,只怕都要毁于一旦……”
“可我们空口白牙,凭什么让一个弱女子去冒这等危险?若她因此丧命,本官如何向柳家交代,又如何面对全县百姓!”
“大人所虑极是。不过……卑职倒是想到一个法子,或可让她心甘情愿入山。”
“哦?”周起然身体微微前倾,“快快道来!”
刘兴趋前两步,凑到周起然耳边,压低声音密语。只见周起然先是蹙眉,继而眉头渐舒,最后嘴角竟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点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在院中洒下斑驳光影。柳青绵一边仔细晾晒着药材,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惊魂之夜。那头巨狼幽绿的眼睛、低沉的吼声,以及那匪夷所思的人语……每每想起,仍令她心口发紧。它分明可以轻易取她性命,为何最终却转身离去?这究竟是侥幸,还是冥冥之中另有缘由?
无论如何,能捡回一命已是菩萨庇佑。她决定午后便去一趟伽禅寺,一来酬谢神恩,二来也为那些不幸罹难的乡邻诵经超度,愿他们早登极乐。最后,定要为爹爹和自己请两道平安符——这世道,似乎越来越不太平了。
正思忖间,忽闻门外有人急切呼唤她的名字。不等她起身应答,院门便被“哐当”一声猛地撞开!
来人正是周子鱼的书童金茗,只见他发髻散乱,满面惊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扶着门框,几乎站不稳脚跟。
“青、青绵姑娘……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他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连贯。
青绵心头一紧,连忙迎上前:“别慌,慢慢说,究竟怎么了?”
“是柳伯伯……柳伯伯他……”金茗嗓音发颤,眼泪倏地涌了出来,“后山……后山出现那狼,把柳伯伯掳走了!”
“你说什么?!”
青绵浑身一僵,手中的药筐应声落地,药材撒了一地。
“千真万确!两个猎人亲眼所见。柳伯伯与他们一同在山中采药时,一头巨狼突然出现,将柳伯伯拖走了!那狼、那狼还会说话,它说……”
“它说了什么?”青绵的声音开始发抖。
“它说要您单独去见他,才肯放了柳伯伯。”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青绵心口一缩。她毫不怀疑——那晚的遭遇,那低哑的人言,绝非幻觉。
她强压住翻涌的心惊,追问道:“那两位猎人现在何处?”
“他们连滚带爬逃下山,报完信便面色如土、魂不守舍地走了,怕是真真被吓破了胆,一刻也不敢多留。”
金茗离去后,青绵未敢多做耽搁,稍作收拾便毅然进了山。临行前,她在袖中藏了一柄平日里处理药材的短刀——明知若真对上那巨狼,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总归能添几分孤注一掷的勇气。
穿过村后那片日渐稀疏的林地时,她的心弦绷得极紧。脚步虽急,耳根却不敢有半分松懈,既盼着那抹灰影即刻现身,又恐惧它真的从某个暗处骤然扑出。然而最撕扯她五脏六腑的,仍是爹爹的安危,此刻他身在何处?是生是死?而她自己,又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青绵的脚步忽然一顿——这条小径她再熟悉不过。两旁歪斜的老松、岩壁上那片深紫色的苔痕,都与记忆中随祖父采药的光景别无二致。也正是在这条路上,哥哥当年说要上山为她寻一味罕见的灵芝,却从此再无音讯……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哥哥当年一去不返,莫非也是遭了这狼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