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绣罗山满目苍翠,草木葱茏,最是登高踏青的好去处。
山上有座娘娘庙,传言古时候曾有一名女子登上山顶,连夜织成锦缎千匹,水一样的绣品铺满半山,霎时天降仙筏,接引女子飞上天宫。后人感念女子,便为她在此立像造庙,求她保佑三查县的女人心灵手巧,人人绫罗加身。
张家祭扫完祖先,拿出携带的水酒果蔬席地坐下休息,一来缓解忧思,二来长辈们折腾这一回,都累了。
张二婶知道年轻人不怕累,难得出城远游,便对几个小辈道:“时候还早,你们上娘娘庙去玩吧,正好带惜问拜一拜,她的绣工总是马虎。”
张慎闻起身道:“是,母亲。”张惟切也跟着兄长站起来。
张慎闻只比张怀望小两岁,今年十九,人如其名的谨慎稳重,长辈们都很放心。
张怀望摆摆手:“我留下来照应,你们去吧。”
张惜问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忽然眼珠一转:“小娇也没去过,我叫小娇一起去!”转身便往山岗下跑去。
马车不便上山岗,张家祭祖时,乔不见就在岗下看车。
在张二叔张二婶那边,他的身份是于嬷嬷的外甥女。前一天他刚答应了于嬷嬷,伤好以后可以背她飞上房顶兜一圈,于嬷嬷为此无中生妹:“看见她就看见我那卖给邻村的幺妹儿哟,怎么说没就没了,妹哟……她留下这丫头,我是一天不带在身边心里都不踏实……”
张二婶见这丫头模样秀丽,只担心是来打她两个儿子的主意,就算小娇不主动留下看车,她也绝不会让她晃到自己儿子眼前。
山岗下,麻布车帘无风自动,一枚花生壳将布帘顶起疙瘩,啪嗒落在车轮边。
乔不见左腿放平,躺着三个人的位置,剥开一颗花生丢进嘴里,咯吱咯吱吃得起劲……
窗外:“啊啊啊啊啊——”
乔不见一骨碌坐起,单腿蹦下马车,只见张惜问提着裙摆,风一样跑下山坡,拼命对他打手势:“躺下!躺下!”
他想也没想,啪叽一倒,躺在一地花生壳上。
然后——
“然后你们就摔了?”张怀望捏着眉心。
他闻声赶下山岗,看到的是两个人面对面交叉抱在地上,一时竟不知该感谢张惜问错开了乔不见的腿,还是乔不见的嘴。
“呜呜呜我不该跑这么急,我对不起小娇,我愿意照顾他饮食起居,对不起堂哥,我给你打扫三个月百草堂。”
张三小姐语气毫无歉意,坐在车辕上,给并不肿痛的脚踝扎布带固定。
“别这么说,你也是为了帮我。”乔不见一点没明白张惜问心里的算盘,满怀期望地拉拉张怀望的胳膊,“三小姐陪我崴脚,别人更不会怀疑了吧?”
张怀望:“……”
出了这种事,张二婶对去娘娘庙的提议后悔莫及,知道米南金看重于嬷嬷,于嬷嬷又看重这个外甥女,心疼之余少不得数落女儿几句。米南金看张惜问一个劲地使眼色,无奈顺水推舟,说服张二婶让两人一起在百草堂养伤,更方便照顾。
对这个出身豪商的大嫂,张二婶向来有些微词,但孝悌当先,也只好同意了。
这一来,张家回城的时间比预计早了不少。张三小姐戏都演了,不愿意浪费,回程路上自己扒一个窗,指使乔不见扒一个窗,志在必得要瘸到路捕快眼前。
然而这回城门口只有武全贵等人值勤,并不见路平的身影。
按说昨日的伤势还不足以路平撑不住告假,张怀望也觉得奇怪,但不必陪车内两人作妖,他还是松了口气……
“看见了!路捕快在茶摊!”侧窗伸出乔不见的手。
张怀望提气看去,只见路平被一个穿红戴绿的女人按在座位上,激烈地争辩什么,周围还站着几个人,指手画脚,帮那大婶拦住路平不让走。
什么情况?
那架势好像路平轻薄了大婶,正在被众人审判。
可是据他所知,路捕快十一年如一日吊在许雁昭这棵树上,喜好单一,目不斜视,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呢?
张怀望决定去说句公道话,刚驱车上前,就听那女人尖着嗓子,中气十足一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