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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第2页）

各种型号的吸入器——蓝色的急救用，棕色的日常维持用，还有替换装药罐——它们被不那么规整地放置着，旁边散落着医生处方的单据、一盒未开封的预防用药，以及一些缓解喉咙不适的含片。

冰冷的、功能性的、代表着无法摆脱的依赖和脆弱的医疗器械，与上层那些承载着视野、光影和创作理想的精密光学仪器，仅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

一个向上，指向广阔的世界。

一个向下，锁住呼吸的方寸。

江岁声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从一堆药瓶中精准地找出那个需要更换的日常维持吸入器。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是飞快地、沉默地进行着更换的动作，仿佛想在被注视下尽快结束这难堪的一幕。

夏柏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看着那双摆弄精密镜头稳定无比、此刻却有些微颤的手指，看着这个被截然分化的、理想与命运并置的残酷空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和江岁声手中塑料药罐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他换好了药，动作迅速地合上抽屉，仿佛想要将那冰冷的现实重新锁回黑暗之中。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去看夏柏，只是无措地站在那里，手指绞着家居服的衣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预想中的怜悯、追问、或者任何一种形式的异样目光都没有到来。

夏柏的声音响起，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和柔和得多，甚至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后的平常。

“冲了热水，感觉好点了吗？”他问。

江岁声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夏柏的目光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很深，但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探究，只是一种纯粹的确认。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这个虽然狭小却被主人用尽心思打理得温暖洁净的空间，最后落回那个装满镜头的架子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毫不掺假的赞赏：

“你的家，很舒服。这些镜头，打理得真好，能看出花了很多心思。”

他只是真诚地称赞了这个空间里属于“江岁声”这个人的部分。

江岁声一直紧绷着、准备迎接审视或同情的神经，猝不及防地松弛了下来。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夏柏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失态，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背轻轻碰了一下江岁声放在桌上的那个玻璃杯壁。

“水凉了”他说着，极其自然地拿起水杯，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大半杯热气腾腾的水，走回来，放在江岁声手边“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做完这一切，他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他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周全，仿佛刚才那个冒雨疾奔、慌乱失措的人不是他，“明天如果身体还不舒服，拍摄可以延期，不用勉强。”

他说完便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目光最后一次落在江岁声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某种未尽的情绪，但最终都化为一层克制的温和。

“锁好门。”

说完，他拉开门，侧身走了出去，并顺手从外面，轻轻地将门带了回去。

“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合拢，将外面世界的风雨和那个强大又复杂的男人，彻底隔绝在外。

江岁声独自站在原地，听着门外沉稳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道里，最终归于寂静。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桌上那杯热气袅袅的水，最后，目光茫然地落在那个紧闭的抽屉上。

江岁声慢慢走过去，手指触碰着微烫的杯壁，那温度顺着指尖一路蔓延，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盘踞在骨头缝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