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是他这三年来,利用魏擎提供的资源和自己职位便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般,悄然备份下来的、所有关于魏擎非法高利贷、暴力催收、洗钱路径以及可能涉及商业欺诈的致命证据。这是他为自保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或许也是未来能与那条毒蛇进行最后谈判、换取一线生机的唯一筹码。
他将这张微小的卡片,小心翼翼地藏进袜子内侧特制的超薄硅胶暗袋中,紧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冰冷的触感。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环顾了一下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在这里,他耗尽了三年的青春、心血和全部的情感,最终只换来一身伤痕和一句刻入骨髓的“天生贱骨”。
没有任何留恋。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背上帆布包,最后一眼,望向窗外远处那间依旧亮着灯的、位于顶楼的办公室。那光芒在都市璀璨的夜景中,像一座遥远而冰冷的灯塔,曾经是他全部的向往,如今却是囚禁了他三年的牢笼。
再见了,傅斯渊。
再见了,那可笑的、可怜的、卑微的痴心妄想。
他拉开门,没有丝毫迟疑,大步向外走去。步伐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轻快,一种挣脱了所有枷锁、斩断了所有牵绊后的、绝望的轻松。
电梯无声下行,镜面映出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一路无人。
走出傅氏集团巍峨炫目的旋转玻璃门,初冬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却也瞬间吹散了些许混沌,让他更加清醒。
他没有回头,哪怕一眼,去看那栋吞噬了他三年一切的巨大钢铁森林。
伸手,沉稳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他报出一个目的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出行。
车子无声地汇入川流不息的城市车河。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飞速倒退,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像一场与他无关的、虚幻的梦境。
他靠在冰凉的车窗上,闭上眼睛。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地疼着,麻木而钝重。
但也仅此而已了。
哀莫大于心死。
从今往后,他只是顾言蹊。
只为他自己和妹妹而活的顾言蹊。
傅斯渊,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在今夜,彻底死了。
出租车在海城国际机场出发层平稳停下。
顾言蹊付钱下车,瞬间融入熙熙攘攘、步履匆匆的人流。巨大的航站楼里灯火通明,广播里流淌着各航班的登机信息,各种语言的交谈声、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喧嚣,却与他内心的死寂格格不入,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一排自助值机柜台。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眼神冷静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他选择了一个即将在一小时后起飞、前往东南亚某热门旅游城市的国际航班——一个符合仓促出逃、试图远离是非之地的逻辑选择。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预存了一定金额、并非他常用主卡的信用卡,熟练地输入护照信息、选择座位、支付票款。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快得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人反复观察记忆的时间。打印出的登机牌被他自然地捏在手中,纸片的边缘硌着指腹。
但他没有走向国际出发的安检口。而是捏着那张登机牌,像一个普通的、等待时间充裕的旅客,神色平静地走向人流相对较少的洗手间。
进入一个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他迅速脱下身上那套价值不菲、但此刻如同耻辱标记的定制西装、衬衫和皮鞋,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放在帆布包里的普通蓝色牛仔裤、灰色连帽卫衣和一双磨损痕迹恰到好处的白色运动鞋。他将换下的衣服卷成一团,用力塞进背包最底层,仿佛要将那三年不堪回首的过往彻底掩埋。
然后,他拿出另一个一次性的、未激活的预付费手机,开机,拨通了记忆中的一个号码。
“是我。”他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听筒那端能听见,语速平稳而清晰,“‘青鸟’离巢。按第二套方案接应。”
对方沉默了一秒,回应简短而干脆:“明白。三号停车场,B区,黑色别克GL8。车牌尾号37。”
“半小时后到。”顾言蹊确认道,没有多余一个字。
挂断电话,他毫不犹豫地取出SIM卡,指尖用力,将其折断成两半,冲入马桶。接着卸下手机电池,将手机主体、电池和后盖分别扔进三个不同的、位置分散的垃圾桶内层。
做完这一切,他戴上卫衣的帽子,压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和那双过于引人注目的眼睛,背起那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帆布包,微微佝偻着背,像一个疲惫的普通年轻旅客,低着头,步履从容地走出了洗手间。他没有再看一眼国际出发的方向,而是沿着指示牌,朝着与登机口相反的、通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那张飞往热带的登机牌,在他经过一个垃圾桶时,被手指悄然松开,飘落进去。它已经完成了使命——在可能的监控录像和后续调查中,留下一个他意图飞往海外的清晰线索,足够引导两方人马最初的追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