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命运的终裁决绝,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惊愕、愤怒、鄙夷交织的暗流,是傅斯渊那冰冷审视、仿佛要将他最后一丝灵魂都剥离的目光。门外,是空旷寂静、被惨白灯光笼罩的走廊,和顾言蹊胸腔里一片彻底荒芜、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的死寂。
他背靠着冰凉刺骨的大理石墙壁,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缓缓地滑坐下去。那挺得笔直、支撑了他整整三年的脊梁,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断裂,只剩下被掏空后的无尽疲惫和虚无。
走廊顶灯冷白的光线无情地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深沉的阴影,仿佛要将那双已然熄灭所有光亮的眸子彻底埋葬。
“两清了。”
这三个字还冰冷地回荡在耳边,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口撕裂般的钝痛。
真的能两清吗?
这三年里的每一天,每一次深夜的等候,每一份精心准备的报告,那些隐秘至深、卑微入骨的爱恋与挣扎,那些在刀尖上跳舞、与魔鬼交易的恐惧和负罪感,那些被当众敲碎、碾落成泥的尊严……岂是一句轻飘飘的“两清”就能轻易抹杀的?
胃部传来熟悉的、剧烈的痉挛痛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尖锐,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搅。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和衬衫的后背,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膝盖,试图用这物理上的极致疼痛,来压制内心那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吞噬的绝望浪潮。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初遇时,傅斯渊在商学院论坛讲台上,那耀眼夺目、掌控全局的样子。
三年来,傅斯渊每一个或冷漠疏离、或偶尔流露出零星温和的瞬间。
傅斯渊递过那杯热牛奶时,那双骨节分明、曾让他心跳失序的手指。
傅斯渊摔门而出时,那决绝冰冷的背影。
傅斯渊在会议室里,用那种轻蔑到极致、仿佛看待秽物般的语气,说出“天生贱骨”四个字……
最后定格的,是傅斯渊看着他放下木盒和手表时,那双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
没有挽留,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仿佛他这三年的存在,付出的所有心血与情感,真的就只是一件有了瑕疵、被主人随手丢弃的物件,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
心口像是被硬生生挖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洞,冰冷的寒风呼啸着往里灌,带来一种灭顶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尖锐的疼痛。
他以为自己会哭,但眼眶干涩灼烫得发疼,竟挤不出一滴眼泪。
极致的悲伤和愤怒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万念俱灰的死寂。
也好。
就这样吧。
心死了,大概也就不会再痛了。
不知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坐了多久,胃部的剧烈绞痛才稍稍缓解。他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光滑墙壁上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那里面的人,陌生得让他心惊。
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和痛苦的时候。
傅斯渊的公开审判结束了,但真正的生死危机,才刚刚拉开序幕。魏擎那条毒蛇绝不会放过他这颗“废子”,而傅斯渊……那个心思深沉、掌控欲极强的男人,也绝不会轻易让他“走得体面”。他必须立刻离开,抢在他们真正动手之前。
撑着冰冷墙壁,他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情绪冲击还有些发软,但那双死寂的眸子里,已经重新凝聚起一丝冰冷的、属于求生者的锐利寒光。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遇到的零星几个加班员工,看到他如同看到瘟疫降临,纷纷迅速低下头,目光闪烁地避开,生怕与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不过如此。
他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嘲讽弧度,并不在意。
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他没有任何犹豫,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电脑硬盘早已被专业工具彻底清理干净。他拔掉所有电源线,熟练地拆开主机箱,取出里面的主硬盘和备用固态硬盘,用早就准备好的高强度钕磁铁反复消磁,然后冷静地扔进脚边的金属垃圾桶——这些物理载体,他会带走处理掉。
办公桌抽屉里,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干净得不像一个工作了三年的地方。他拿出一个半旧的、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帆布包,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一本厚厚的、极少人会翻阅的英文原版《金融衍生工具与风险管理》书籍的夹层中,抽出一张microSD卡,大小如同指甲盖,却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