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中文网

看病与相遇（第1页）

晨光熹微，却并未给顾言蹊带来丝毫暖意。胃部持续的、尖锐的绞痛和连日来精神的高度紧绷，终于压垮了他强撑的意志。眼前阵阵发黑，指尖冰凉甚至微微发颤，他不得不为自己申请半天病假。电话那头公式化的回应里是否有一丝讶异或怜悯，他已无力分辨。

他选择了一家离得近的私人诊所，它隐匿于城市繁华地带一栋不起眼的现代化大楼高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气息——并非普通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味，而是极淡的、清冽的消毒剂气味与若有若无的、宁神的檀香交织在一起，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吸音极佳，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

顾言蹊蜷在接待区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幼兽。平日里的清冷自持、冷静克制，此刻已被剧烈的生理痛苦彻底击碎。他脸色苍白如纸，几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柔软的毛衣领口都被浸湿了一小片。

他不得不微微弯着腰，用手臂紧紧按住痉挛不休的胃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忍受的痛楚，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坐直的姿态。脆弱感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仿佛一触即碎。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几乎要陷落在疼痛和孤寂中时，一道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他身旁响起。

“顾先生？”

顾言蹊艰难地、几乎是耗尽全力地抬起头，模糊泛着水光的视线努力聚焦，对上了一双含着真切关切的眼眸。是周慕白。

他今日未穿平日里常见的商务西装，而是换了一件质感极佳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色长款羊绒大衣，少了些商界精英的锐利与距离感，多了几分儒雅温润的书卷气，更像是一位出身优渥、涵养极佳的学者，与诊所宁静舒缓的氛围奇异地融合。

“周…总？”顾言蹊下意识地想站起来维持基本的礼节，却被一阵更凶猛的剧痛逼得瞬间失力，重新跌坐回沙发里，额际瞬间布满了新的冷汗。窘迫和极度的虚弱让他苍白的耳根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微红。

周慕白立刻极其自然地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保持着一个既显亲近又不会令人不适的恰当距离。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切：“很不舒服？别动，李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恰好与他相熟。”他的语气温和却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没有问“你怎么了”，也没有追问任何令人难堪的细节，只是用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极其体贴的态度说道：“我带你过去，不必在这里苦等。”他的行动力很强，却丝毫不显得冒犯或居高临下，仿佛这只是朋友间最自然而然的帮助。

他并未亲手搀扶，而是极其体贴地示意一旁静候的护士助理过来帮忙，自己则在前方引路，悄然又周全地化解了顾言蹊可能产生的任何尴尬与抗拒。

检查的过程细致而高效。当顾言蹊在静谧的独立休息室里醒来时，注射过的药物已然起效，胃部的剧痛缓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重的、被掏空般的疲惫感。一位笑容温和的护士轻轻走进来，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里面是还冒着温热气息的养胃小米粥和几样清淡适口的茶点。

“周先生已经离开了，这是他吩咐我们为您准备的。您的诊疗费用，周先生也一并处理了。”护士的声音轻柔，带着职业性的体贴，“他还留了这个给您。”

那是一张质感厚重的乳白色卡片，上面是力透纸背却又不失风骨的钢笔字迹，墨色浓黑：“身体是智慧的容器，需以珍重之心呵护。盼早日康复。慕白。”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施恩般的姿态，只有恰到好处的关怀和绝对的尊重。顾言蹊握着那张卡片，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细腻的纹理和书写时微微凹陷的痕迹，一股陌生而熨帖的暖流似乎顺着指尖缓缓蔓延，连胃部残余的隐痛都被缓解了些许。

这种细致入微又不带丝毫施舍感的善意，在他冰封已久、充斥着算计与威胁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小而温暖的石子，漾开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旁边还有一个同样质感的纸盒，打开，里面是一条顶级羊绒材质的深灰色格子围巾，质感细腻柔软得像一团温暖而昂贵的云雾。颜色和款式低调经典，远超他日常消费水平，却奇异地精准符合他内敛的审美。盒内还有一盒成分温和高效的进口胃药和几包安心安神的草本茶包。

然而，短暂的恍惚过后，警惕性重新抬头。周慕白的出现和帮助，太过巧合，也太过周到。他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的人，尤其是在经历了魏擎那场代价惨重的“拯救”之后。

他仔细回想与周慕白极其有限的几次接触，试图冷静地剖析对方的动机。是纯粹的技术惜才？是出于与傅斯渊竞争的延伸，想挖角或埋下一颗棋子？还是……别有更深层的图谋？无论原因为何，这份人情他记下了，但同时，心底那根防备的弦也悄然绷紧。他将围巾仔细叠好，放回盒中，连同那张卡片一起收好。

只是此刻，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精神的脆弱让他贪恋这一点点温度。他最终还是拿出那条围巾，柔软到极致的触感瞬间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鼻尖莫名一酸，一股突如其来的委屈和脆弱几乎决堤。他强行将那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了下去，迅速将脸埋进围巾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能从这陌生的温暖中汲取一点点短暂的平静与安宁，用以支撑他返回那个冰冷战场的力气。

下午，顾言蹊回到傅氏集团顶楼办公室，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稍见缓和。那条他原本不想佩戴、却因室外骤降的气温而不得不围上的深灰色羊绒围巾，与他身上略显旧色的西装形成了微妙对比。

傅斯渊的目光几乎立刻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比平时更久，锐利的视线随即落在那条质感非凡的围巾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公司统一采购的洗手液或香氛的、带着冷冽木质尾调的高级檀香气息。那气息不属于顾言蹊，却萦绕在他周身，刺目而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