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谈判室里近乎撕破脸的警告之后,傅斯渊对顾言蹊的态度骤然降至冰点,仿佛一夜之间从初秋步入严冬。整个总裁办公层的空气都随之凝滞,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傅斯渊不再投予任何多余的关注,甚至连一个探究的眼神都吝于给予。所有的交流都严格限定在公事公办的范畴内,指令简洁、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仿佛只是在向一台机器下达代码。
他的审视却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时刻笼罩着顾言蹊,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评估,时不时抛出的敲打和质疑,都精准地落在最敏感的位置,试探着他的反应。那姿态分明在说:你只是一件暂时还有用、却已有了瑕疵的工具,随时可以被替换、被丢弃。
在这股寒流的持续侵袭下,顾言蹊变得更加沉默。那种沉默并非简单的寡言少语,而是一种从内而外透出的枯寂,像一株被骤然抽离水源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生机,变得黯淡、枯萎。
他依旧高效地处理着所有交办的工作,甚至比以往更加拼命,常常是整个楼层最后熄灭的那盏灯。但曾经偶尔在他眼底闪烁的、属于天才的敏锐光彩已彻底湮灭,只剩下一种全然的、机械般的麻木执行,仿佛灵魂已然抽离,只留下一具完美运转的空壳。
他心知肚明,傅斯渊正在耐心地等待。等待他出错,等待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崩溃,等待他忍不住向魏擎传递更多致命的信息,或者仅仅是在焦灼中自乱阵脚,暴露哪怕最微小的破绽。
他不能。他绝不能。
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更加冷静,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恐惧死死锁在坚冰之下,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算无遗策。
然而,傅斯渊施加的压力与日俱增。交给他的任务变得越来越苛刻,甚至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刁难。一些明显超出特助职责范围、流程复杂到令人头疼的跨部门协调,或是那些极其容易埋下隐患、随时可能引爆并需要人背锅的“烂摊子”,都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他的桌上。
顾言蹊照单全收,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为难的情绪。他只是沉默地接下,然后以一种近乎自虐的、透支一切的方式,投入全部精力去处理。每一次,他都能拿出无可挑剔的解决方案,将那些棘手的难题完美化解,干净利落,没有留给傅斯渊任何可以借题发挥、趁机发作的借口。
这种无懈可击的顺从与能力,反而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最柔软的棉花上,无声无息地被吸纳、化解,让施加力者感到一种无处着力的挫败感,这让傅斯渊心底那股无名火愈烧愈旺。
与此同时,傅斯渊明显加强了对“北辰”核心信息的监控与隔离。项目最关键的几处核心环节,他完全绕开了顾言蹊,直接交由绝对信任的宋临亲自负责。他像一只经验极其丰富、耐心十足的猎豹,正在一寸寸地收紧他的包围圈,布下天罗地网,冷静地等待着猎物在惊慌失措中自己露出破绽,撞入陷阱。
顾言蹊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刻意的疏远与严密的信息封锁。他知道,傅斯渊正在不动声色地收紧网口,留给他的空间和时间都在急剧减少。
而另一面,来自魏擎的催促与威胁也变得愈发急迫和露骨,如同索命的符咒。
那台加密通讯器的震动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响起,都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顾言蹊的脊髓,让他心惊肉跳。传来的信息不再有任何迂回,字里行间都透着血腥味:
——“核心供应商的最终名单和数据呢?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实质性进展?”
——“顾言蹊,别忘了你妹妹还在最好的疗养院里‘静养’。我的耐心不是无限的!”
——“傅斯渊已经开始怀疑你、疏远你了,对吧?你最好在他彻底把你踢开、失去价值之前,把我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否则……你知道后果,想想你妹妹苍白的脸!”
每一次通讯器的屏幕亮起,都像一道催命符,精准地敲打在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置于两片正在缓缓合拢、重逾千钧的巨石之间。来自傅斯渊的冰冷审视与来自魏擎的死亡威胁,从两个相反的方向同时挤压而来,压力巨大得几乎要将他碾碎,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他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如走钢丝般周旋。
传递给魏擎的信息,依旧是他精心筛选、反复“加工”过的产物。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技术边角料、早已过时的旧版框架说明,或者本身就存在巨大不确定性、甚至带有理论争议的数据片段,再巧妙地夹杂一些他从公开行业报告和学术论文中分析得出的、看似价值连城实则空洞无物的宏观预测。
他像是在喂食一头饥饿已久、焦躁不安的猛兽,只能用这些勉强果腹、毫无营养的残羹冷炙,拖延着它彻底失去耐心、疯狂噬人的时间。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极其隐秘的战线上,他利用魏擎提供的部分资源和信息差,正加速着自己海外布局的步伐。那家通过极其复杂手段收购来的、不起眼的小型科技公司,在他的远程精密操控下,开始以市场调研和技术合作的名义,谨慎地接触一些与“北辰”技术生态相关、但并非核心的次级供应商和一些独立的技术团队。他必须为自己和妹妹,在那铜墙铁壁的围剿之中,预留一条或许能通往生路的、极其狭窄的缝隙。
这个过程同样险象环生,每一步都踏在深渊边缘。他必须极度小心,不能引起魏擎丝毫的怀疑,更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傅斯渊那无所不在的监控网络察觉的痕迹。精神的极度紧张与身体的过度透支,让他的健康状况急剧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