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07的指尖抚过苹果的绣线,忽然“嗯”了一声,声音发颤:“她总说,苹果要绣得圆滚滚的,才像有福气的样子。”
脑电波图谱上的绿线开始轻轻起伏,像春风拂过的湖面。冬以安示意小张记录数据,眼角的余光瞥见单向玻璃后,夏栖迟正低头看着什么,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观测结束时,V007突然说:“我想给她打个电话。”他的眼神不再空洞,像蒙尘的镜子被擦亮,“想告诉她,我好像……有点想她做的派了。”
冬以安给他递过手机,看着他笨拙地按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抖得厉害,像个第一次学写字的孩子。电话接通的瞬间,男人突然红了眼眶,对着听筒反复说“妈,是我”,声音哽咽得像被梅枝卡住了喉咙。
单向玻璃后的夏栖迟转身离开,脚步在走廊里放得很轻。霍金斯捧着杯热可可等在门口,杯身上的橘猫贴纸歪歪扭扭的:“Boss,冬医生让我给您的。”
他接过杯子,暖意顺着掌心漫到心口。走廊的公告栏前,贴着张新的通知,“PhaseI阶段性成果展示会”的标题旁,有人用红笔添了朵小小的梅,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当年衬衫袖口的那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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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实验室,冬以安正在整理V007的康复计划。窗外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白板上,恰好和那棵画了一半的苹果树重叠。阿橘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蹲在夏栖迟常坐的椅子上,爪子拨弄着枚梅花书签,银质的光泽在暮色里闪闪烁烁。
“别玩了。”他走过去抱起猫,书签从猫爪里滑落,掉在摊开的康复计划上,恰好遮住“预期目标”那栏。冬以安捡起来时,发现书签背面刻着行新字:“3月12日,中央公园赏樱。”字迹比正面的浅,像犹豫了很久才落下。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夏栖迟发来的消息:“霍金斯做了太多苹果派,放在你实验室冰箱了。”后面跟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和阿橘的蠢样如出一辙。
冬以安打开冰箱时,果然看见个保鲜盒,里面整齐码着六块苹果派,每块上面都放着片冻干的苹果花,像给甜暖的梦别了枚书签。他拿起一块咬了口,黄油的香气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雪夜,夏栖迟把苹果派揣在怀里跑回来,外皮已经凉了,内馅却还烫得人直哈气,说“这样奶油就不会化”。
那时的甜,是带着点狼狈的暖。如今的甜,是藏在克制里的温柔。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夏栖迟抱着台老式唱片机走过来,黄铜喇叭擦得锃亮,像只蓄满了故事的眼睛。“从仓库翻出来的,”他把唱片机放在操作台上,指尖落下时带起细微的电流声,“试试用老唱片做听觉刺激,说不定效果更好。”
黑胶唱片转动起来,沙沙的杂音里,飘出段温柔的钢琴曲,像月光淌过梅林。冬以安忽然认出,这是高三元旦晚会那天,夏栖迟跑调唱的那首歌的纯音乐版,只是没了少年的破音,只剩下钢琴的清澈,像被时光洗过的记忆。
“你好像什么都留着。”他望着转动的唱片,声音轻得像落在唱片上的针。
“有些东西,该留着。”夏栖迟的目光落在他咬了一半的苹果派上,唇角弯起个浅弧,“比如,某个人说过最好吃的苹果派配方,某支跑调却没人忘的歌,某棵等了很多年才开花的梅树。”
唱片机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圈暖黄的光晕,阿橘趴在唱片旁打盹,尾巴随着旋律轻轻晃。冬以安低头咬了口苹果派,甜暖的味道漫到眼底,忽然觉得,有些平行线,或许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里,早已悄悄缠绕,像唱片上的纹路,看似重复,却藏着独有的频率。
深夜的纽约开始飘雨,敲在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像谁在轻轻叩门。冬以安把最后一块苹果派放进保鲜盒,忽然发现盒底贴着张便签,是夏栖迟的字迹:“樱花花期短,别错过了。”
他走到窗边,雨丝在路灯下织成张透明的网,远处四十三楼的灯光依旧亮着,像颗不肯睡的星。唱片机还在转,钢琴曲的尾音拖着长长的颤,像句没说完的邀约。
桌上的梅花书签在灯光下泛着银,背面的字迹被指尖摩挲得发暖。冬以安拿起笔,在康复计划的“预期目标”旁添了行字:“陪V007去看樱花。”笔尖落下时,恰好遮住了书签上的日期,像给心照不宣的约定,盖了枚温柔的章。
雨还在下,唱片机还在转。某个瞬间,冬以安仿佛听见,有朵梅花在记忆深处轻轻绽开,带着跨越时光的香,落在了此刻的雨里,落在了两人之间那道越来越暖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