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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信（第1页）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只有离心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冬以安趴在操作台边，笔尖在病历本上划过，忽然停在“V007”的编号旁——纸上洇开一小团墨，像谁不小心打翻的星子，恰好落在“记忆触发点：苹果派香气”那行字的末尾。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彩信。点开时，屏幕骤然亮起，映出张被晨雾打湿的照片：江南老宅的后院，一株老梅树正炸开满枝繁花，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像堆落在枝头的雪。发件人依旧是“X”，配文只有两个字：“开了。”

冬以安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眼底的红。他想起高三那年深冬，夏栖迟从老家带回枝腊梅，插在实验室的玻璃瓶里，说“我妈说这花能醒神”。那时的梅香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竟奇异地融洽，像两个本该疏离的人，突然在某个瞬间找到了共振的频率。

离心机的蜂鸣声拉回思绪，他起身取出样本，试管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凉得像句没说出口的话。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忽然“吱呀”作响，消防灯的幽绿光线里，一道黑影正顺着楼梯扶手往下滑——动作轻得像片飘落的梅瓣，却在落地时带起细微的响动。

“夏总？”冬以安攥紧手里的试管，金属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

那人转过身，发梢还沾着晨露，米白色羊绒衫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冷白的皮肤。夏栖迟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被手指捻得发皱，像藏着什么滚烫的秘密。“V007的脑部扫描图，我加了三维重建模型。”他把信封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腕，像碰了碰易碎的瓷，“研发部说，或许能找到更精准的刺激靶点。”

信封里的图纸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三维模型上用红笔圈出块异常活跃的区域，像片跳动的火焰。冬以安忽然注意到，图纸边缘有行极轻的铅笔印，是半朵没画完的梅花，花瓣的弧度和记忆里那枝腊梅一模一样。

“谢谢。”他把图纸按在操作台上，试图压平那些被反复折叠的折痕，“V007今早说，想起老太太的围裙上绣着苹果。”

夏栖迟的睫毛颤了颤，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我让霍金斯订了批绣线，”他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空气，“或许可以做个仿真围裙，视觉刺激加嗅觉刺激，效果可能更好。”

冬以安低头整理试管，忽然发现其中一支贴着特殊的标签——标签上画着只简笔橘猫，正抱着朵梅花打盹。他认得这字迹，是夏栖迟的，上次在速写本上见过。试管里的液体泛着浅金色，是新调配的嗅觉刺激剂，瓶身标注着“榛子提取物+苹果花精油”，旁边用小字写着：“温感配方，36℃时香气最浓。”

“夏总好像很懂这些。”他旋紧瓶盖，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妈以前开手工坊，”夏栖迟望着窗外的晨雾，语气忽然软下来，“小时候总蹲在她旁边看绣梅花，针脚歪歪扭扭的，被她笑了好多年。”

冬以安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想起高三那年艺术节，夏栖迟偷偷在他的白衬衫袖口绣了朵极小的梅，针脚乱得像团麻，却在阳光下泛着细闪。后来那衬衫被他小心收在衣柜最深处，直到出国前整理行李时，才发现梅朵的丝线已经褪成浅黄，像段被时光洗旧的记忆。

离心机再次发出蜂鸣，冬以安转身去关机器，袖口的试管架突然倾斜，几支样本管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福尔马林的气味瞬间漫开，呛得他眼眶发酸——那气味和当年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连带着记忆里的梅香，一起涌了上来。

“别动。”夏栖迟快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蹲下，指尖捏着玻璃碎片的边缘，动作轻得像在捡拾落梅，“别割到手。”

他的袖口沾了福尔马林，浅黄的污渍顺着羊绒纤维漫开，像朵突然绽放的花。冬以安看着他垂着眼帘的样子，睫毛在晨光里泛着金，忽然想起那年梅枝插进玻璃瓶时，夏栖迟也是这样低着头，小心翼翼调整花枝的角度，说“这样花开得更舒展”。

“夏总，公私——”

“现在是清晨四点十七分，”男人打断他，指尖捏着块细小的玻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实验室规定，非工作时间处理意外，算私人帮忙。”

冬以安没再说话，只是蹲下身，和他一起捡碎片。两人的指尖不时碰到一起，像两滴在纸上晕开的墨，慢慢融成一片。福尔马林的气味里，似乎又飘来了梅香，清冽又温柔，像谁在记忆深处，轻轻唤了声“安安”。

——

上午十点，观测室里飘着苹果花的香气。V007正盯着那件仿真围裙看，米白色的棉布上，绛红的苹果绣得栩栩如生，针脚虽然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说不出的暖意。

“这是你母亲的围裙吗？”冬以安调整着电极片，声音放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