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三月,雨比雪更冷。
哈德逊河面的风卷着水雾,一路扑进曼哈顿岛,把摩天楼群的棱角磨得朦胧。
夏栖迟从车里出来,没撑伞,黑色长风衣的下摆被雨线割成凌乱的刃。
他仰起头,看玻璃幕墙上那行新换的金属字——
XIAINSTITUTEFORNEURALMEMORY
全球神经记忆研究中心。
奠基仪式已经过去两周,可每次路过,他仍忍不住驻足,像确认一场梦是否落地生根。
雨丝落在睫毛,汇成细小的珠子,随着眨眼滚落——像极了谁的眼泪,却想不起为谁。
最近,这种“缺失感”越来越频繁。
夜里三点,他会突然醒来,心脏空荡得能听见回声;
签字笔在文件上疾走,无端端就划出两条弧线,拼成一双弯弯的眼睛;
甚至周CTO汇报AI模型时,他走神盯着屏幕,把冷白的代码看成了黄昏的香樟树影。
所有人都说:
“夏总太累了。”
“夏总天赋异禀,压力大是常态。”
“夏总……没有失忆,体检正常。”
可他知道,自己遗落了一段比记忆更柔软的东西。
像右心室的缺损,表面无痕,却总在阴雨天生出钝钝的疼。
于是,他把希望投向了夏栖瑾——
同父异母的姐姐,纽约大学神经心理学副教授,专研“情境记忆唤醒”。
周日下午,布鲁克林高地。
栖瑾的诊所在一幢改造的红砖工厂里,拱形落地窗对着东河,铁桥的影子沉浮水上。
她站在操作台后,穿雾色实验袍,袖口挽到小臂,银质手镯闪着冷光。
“客观检查无异常,主观却持续出现‘记忆空穴’?”
她翻着弟弟的脑影像,眉心越蹙越紧,
“栖迟,你确定不是青春期未完成的叛逆,拖到现在才发作?”
夏栖迟没接她的调侃,只把一张便签推过去。
上面用钢笔描了一双眼睛——
内眼角微微下垂,像未开的月,瞳仁却极黑,黑得能盛住一整个长夏的萤火。
“我常梦见它。”
他声音低哑,指节无意识叩击桌面,“梦见它在雨里看我,不说话。醒来这里——”
他按住左肋,“像被剜走一块,呼吸漏风。”
栖瑾盯着那双眼,心脏毫无预兆地抽了下。
作为科学家,她该用数据反驳;作为姐姐,她却在那简单的铅笔线条里,触到某种跨越时间的哀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