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陵又惊又痛,他很少在孩子面前说他母亲的坏话,可看着凄凄惨惨的孩子,他无法不告诉他:“新朝初立不过数月,阿耶在太极殿有不少政务要理,今晚还要过去,你乖些,听话,不要再去想你娘,我同你说过,她很可能是不会回来了的。”
念暄睁着核桃大眼,一眨一眨的,每一眨都从眼眶里推出一丝晶莹剔透的水光。
他坐在床榻上,看着阿耶近在咫尺的脸孔,见阿耶要走,急了扑过来:“不要,阿耶陪我,陪陪我。”
他死命撒娇,不放萧洛陵走,哼哼唧唧,手段百出,一会儿对阿耶的怀抱蹭来蹭去,一会儿抽噎哭泣,颤颤抖抖地说自己害怕一个人过夜。
萧洛陵对他母亲的手段是有所领教的,至于对他,也一样一筹莫展,一臂轻轻将孩儿的臀托起,萧念暄便乖巧娴熟地用双手扒住阿耶的脖颈,软趴趴地困在阿耶怀里。
萧洛陵将他从榻上抱起来,带他往外走,神情沧桑无奈至极。
“你无母,我无妻,一对难爹难儿,合该相互扶持,你却要来为难我……”
萧洛陵连打天下时都背着襁褓里的孩子,父子俩素日相依为命,身如飘萍,狼烟之中出生入死,一刻不曾分离。
也许正是因此,萧念暄对他的依赖之情比任何孩子都重。
黄袍加身以后,萧洛陵登上丹陛,改国号为靖,掖庭无人,加之国事冗繁,他往往就歇在太极殿中,孩儿离不开他,萧洛陵也离不开孩儿,只好将年仅三岁的萧念暄安置在近旁。
太极殿左右两侧都设有偏殿,一侧名为羲和,一侧名为望舒,宫室间步行不过数百步便可互达,这也方便他来得及照应儿子的突发状况。
“阿耶,暄儿想听你讲故事。”
小儿得寸进尺,趴在他颈边,呼吸温热地说道。
萧洛陵无奈,手掌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臀,低声说:“好,阿耶为你讲故事,今天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你听完就睡,可好?”
将孩儿抱到太极殿,安置在他平日歇晌时所睡的龙榻上,为孩儿擦拭完身子,悉心盖上被褥,拍打着萧念暄胸口。在孩子泪痕未干的眼瞳注目之中,他耐心地讲起了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的故事。
在阿耶身边,萧念暄没有了那种名为畏怕的情绪,安心听了一会儿,声息渐弱,便睡了过去。
萧洛陵于是不再讲,抬掌一点点擦去孩子脸颊上未干的水痕,叹了一口气,重新为他掖好被褥,回到自己的龙案前,继续理政。
天亮时,萧洛陵到太极殿单独辟出的小厨房给萧念暄做了一碗素鲜汤,蒸了两个肉馅包子。
萧念暄敞开了肚皮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萧洛陵这才抽空打了个盹儿,直至巳时,殿外通传左骁卫将军卞舟求见。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自行更衣,垂眸围着腰间蹀躞对伺候的大太监礼用道:“让他到羲和殿等朕。”
礼用应承了一声,转身去了。
这位新君不愧是底下一路挣揣着上来的,脾性是爆烈一些,但却没有前朝君王身上那等沉湎享乐、奢靡傲慢之气,他的日常起居从不要人伺候,要不是实在抽不开手,连太子的饮食起居他也能全部一把包办了。
“卞舟,今日没有朝会,你有事上个折子即成。”
卞小将军卸掉了官袍甲胄,一身便衣,在羲和殿内等候,听闻声音,转头见新君正缓行而来。
新君的眼下有淡淡的青灰之色,眼皮下坠,像是睡眠不饱。
卞舟一下矫情起来,羞愧不安:“回陛下,臣只有一件私事,想请陛下替臣参详着办了。”
萧洛陵对他眉眼间的赧色觉得有一丝意外,卞舟追随自己数年,似乎还未曾有过满脸桃花的模样,他道:“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