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奖台的香槟泡沫终于不再飞舞。
Lavelle站在最高处,手里是沉甸甸的奖杯——2025年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冠军。彩带的金色碎屑粘在他的赛车服上,像某种虚幻的鳞片。巨大的欢呼声从看台层层涌来,几乎要掀翻天际。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一种庞大的、近乎真空的空虚感,从他胃底急速上涌,瞬间攫取了他的心脏和喉咙。胜利的狂喜像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无边无际的落寞,沉得让他想弯下腰。周围的一切——队友的拥抱、工作人员的拍打、闪光灯的尖叫——全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世界在他耳边持续发出一种高频的、令人头晕的嗡鸣。
他茫然地看向台下。
Charles站在那里。他最长久、最熟悉、也最棘手的对手。他仰着头,绿色的眼眸清晰地映出Lavelle孤独站在顶端的模样。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线。有真诚的、毋庸置疑的祝福——Charles就是这样的人,公平竞赛和精神高尚刻在他的基因里。但那祝福底下,翻滚着更多别的东西: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失落,一种“又一次”的轻微无奈,还有……一种Lavelle无法立刻解读的、复杂的东西?
Lavelle猛地眨了一下眼,试图看清Charles后面站着的那个模糊人影。是谁?车队经理?工程师?还是……
就在这一刻,眼眶里积蓄已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水,终于决堤。那泪水滚烫,带着酸涩的喜悦和突如其来的悲伤,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Charles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个至关重要的人影,全都融化在一片闪烁的光晕和水汽里。
嗡鸣声更响了。
——00——
时间猛地倒转,撕开裂隙,将他粗暴地扔回另一个夏天。空气里弥漫着高温沥青、燃烧的橡胶和廉价汽油混合的味道。那是卡丁车赛场的味道。
十四岁的Lavelle刚赢下一场地区性卡丁车赛。不算什么大赛,但他赢得干净利落。他摘下头盔,汗湿的黑发贴在前额,那双继承自他意大利父亲的天空蓝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纯粹的、未经驯服的野心。他抱着那个比他胳膊长不了多少的奖杯,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脚步雀跃地穿过维修区。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JulesBianchi。
Bianchi那时已是冉冉升起的赛车新星,偶尔会来这类低级别赛事看看,Lavelle觉得他更像是来享受那种被年轻车手们崇拜的氛围。
当然,Lavelle自己也是这崇拜大军里最狂热的一员。因为Bianchi,那身披法兰西蓝白旗、在赛道上冷静又凶狠的天才,他对F1这项运动的热爱达到了沸点。
但Bianchi不喜欢他。Lavelle隐约知道这一点,尽管少年人的炽热常常故意忽略这些冰冷的信号。
“Jules!Jules!”Lavelle喊着,跑到Bianchi面前,气喘吁吁却骄傲地举起奖杯,“看!我是冠军!”
Bianchi正靠在一辆运输车的阴影里。他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Lavelle和那个小小的奖杯上。他脸上扬起一个Lavelle无比熟悉的、堪称柔和的笑容,足够礼貌,也足够保持距离。
“恭喜你,Lavelle。”他的声音温和,却像隔着一层薄膜,“干得漂亮。”
然而,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下,Bianchi的注意力就已经像被磁石吸引一样,轻巧地从Lavelle身上滑走了。他的视线越过Lavelle的肩膀,投向了不远处。
Lavelle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在看谁。
CharlesLeclerc。
那个摩纳哥小子,刚刚在同一场比赛里因为一次愚蠢的碰撞退赛了,此刻正闷闷不乐地站在他自己的卡丁车旁边,耷拉着肩膀,他那同样来看比赛的哥哥正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真是脆弱的小孩。”Lavelle内心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在他看来,失败只需要更快地甩在身后,而不是摆在脸上供人围观。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被忽视的恼怒攫住了Lavelle。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Bianchi的手臂——那手臂结实,覆盖着薄薄的衣服面料,属于一个真正的F1车手。
Bianchi似乎微微一惊,视线终于被迫拉回到眼前这个执拗的男孩脸上。
“既然我得了冠军,”Lavelle仰着脸,语气里带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不容拒绝的直白,甚至可以说是蛮横,“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Bianchi看着他,那双总是显得若有所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淡淡的困扰,或许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怜悯?
他确实知道Lavelle。远比Lavelle以为的要多。
LavelleValentino。意大利和法国双国籍。但他那来自意大利古老黑手党家族(当然,现在早已“洗白”成庞大的商业帝国)的父亲,才是这个姓氏背后真正的重量。几周前,Bianchi接到一个来自意大利的、措辞极其礼貌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电话。对方代表Valentino先生询问,Bianchi是否愿意“正式地”指导Lavelle,成为他赛车道路上的“教父”(Godfather),这个词语的选择让Bianchi感到一种微妙的不适。
提供的报酬是天文数字,附带的人脉资源足以让任何职业车手心动。但Bianchi几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喜欢这种方式。那种意大利式的、强硬的、充满计算和掌控的做派。他也不喜欢Lavelle身上过早显露的、过度膨胀的自信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灼伤人的野心。那野心缺乏对这项运动的敬畏,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认为所有东西都该为自己让路的特权感。
他更喜欢Charles。那个来自摩纳哥、家境普通(在赛车世界里而言)的男孩。Charles同样拥有惊人的天赋,甚至可能比Lavelle更细腻、更纯粹。但他的眼神是温柔的,带着一种敏感的、容易受伤的气质,那背后是对速度纯粹的痴迷和热爱,没有那么多沉重的、被强加的期望和算计。指导Charles,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吸引和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