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僵立在原地,心念急转:
怎么解释自己进了书房?
怎么就手欠去掏夹层?
怎么解释匣子里的信被取出?
……
前因后果八字没编出一撇,宁轩樾先局促地咳嗽了一声。
“我——我就是……”
他嗓子像被什么卡住,又欲盖弥彰地咳了两下。
“之前不敢看昨夜不知怎地一时兴起想看看可能忘记将这封收回去了,咳。”
谢执鬼使神差问:“这么多年了,这信你还留着?”
宁轩樾低头抚平那张被压折的信纸,下巴轻轻往内一收,“都留着。”
顿了顿,又找补道:“你在江南时说给我藏酒,在边关时说请我烤肉,我自然要留着,不然日后怎么找你讨债去?”
谢执“噢”了一声移开目光,“可惜,恐怕你是讨不到了。”
屋子里很静。少顷,绳结倏地一松,油纸窸窣展开,逸出馥郁香甜的气息。一块留有余温的糖藕凑近谢执唇边,伴着宁轩樾试探的提议:“尝尝?”
谢执下意识地伸出舌尖,接住一滴糖汁。
冰糖桂花的甜涟漪般荡开。
宁轩樾喉结一滚,定定看着谢执低头凑近。
藕生九孔,一孔一年,每被咬下一孔,心跟着重重一跳。时过境迁的九年像是枯藕填上新米,亡羊补牢,总好过望穿秋水的空洞。
“……正宗么?”他艰难开口。
谢执咽下最后一口,嗓子像被糖糊住,“其实我也好多年没吃了。”
宁轩樾放下手中的油纸,将包裹朝他一推,“过几日,咱们直接回扬州吃去。”
谢执一惊,“回扬州?”
“皇上给了我个监察御史的差事,督办江南岁贡。”
“监察御史?叫你去做什么?”
谢执险些就要把“蹭吃蹭喝”四字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好歹咽了回去,脸上却明晃晃写着“假公济私”几个大字。
宁轩樾不以为意,“我那皇兄没别的人选,只能捏着鼻子用我。我寻思着和你回江南看看,正好顺水推舟。”
谢执心中一动,“他派你去,是为了——”
宁轩樾闻得香甜,自己也拣了一小片藕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陈氏一党遍布朝野,江南更是其基业所在,随便派个官员去,要么人微言轻,要么和陈翦一个鼻孔出气,瞎折腾什么?我皇兄怕的是我篡位,倒不怕我依附陈家,眼下连他都没法扳倒世家,我又如何能踩着他和陈翦上位?那便两害相权取其轻,拿我当靶子针对陈家喽。”
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一“害”的端王殿下喝了口残茶,艰难顺下喉头粘滞的甜。
他用与点评朝堂无二的语气点评道:“太甜,没有当年和你在扬州时的好吃。”
谢执舔了舔唇,咂摸出一丝残留的糖桂花味儿,“明明你就不爱吃甜的。”
宁轩樾眨眨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书房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谢执怪不自在,又说不明白这怪异感来自何处,只能将之勉勉强强地摁到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心虚头上。
“你何时启程?”
“我们。”宁轩樾纠正他,“我们五日后走。只是要委屈你,这回充当我亲卫出行了。”
“……”
宁轩樾见他黑脸却没吭声,登时蹬鼻子上脸,贴耳悄声问:“谢亲卫,出发前护送我去兰恩寺祈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