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要杀你,等这些事过去了,你自己想要离开也可以。但现在,你得和我回去一趟。我向你保证,应付完了这件事,我绝对不强留你。”
他没松手,她又抬了抬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他锁骨处的凸起:“你伤得厉害,我先帮你勉强疗愈一下,等回去了,再好好养……行吗?”
她看着他阴沉的目光,觉得他也许脾气不大好。不过话说回来,谁遇到这样的事,脾气都会不好的。
他望着她,也不知信没信,但总之是放了手。
彤华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再一次覆盖在她打入衔身咒印记的那个位置,为他提供神力先勉强疗愈重伤之处。但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趁这个机会也凑过来,顺势将他面上的发向侧面拨了拨。
她甚至因为他没反抗,还大着胆子,将他脸上的血迹抹了一把。
他始终没有动,即便她靠得这样近了,将手放在他最脆弱的咽喉。于是她顺理成章地看清了他的脸,也触摸到了他脸上的骨骼皮肤。
那个触感很奇怪,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到他,但那个粗粝的混着血土的触感,却让她隐隐生出些熟悉的意味。
就在这时候,他用那双黑沉的眼睛望着她,开口问她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先引他到死路来,又冒这样大的风险救他,暄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话音刚出,他感觉她放在他脸颊的手指,明显颤了一下。
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神色,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想要遮掩的震惊。她顿了许久,确认似的问他道:“你说什么?”
恂奇心中暗叹。
她认出来了。
所以从前她说过,只要听到他说话,她就一定能认出来,这是真的,她做到了。
但这个承诺的实现,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实在是荒唐得可笑。
她可以在千千万万种时候认出他,为什么偏偏却是这种时候呢?
彤华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昔日离开离虚境时的场景,完全可以称作是反目成仇加不欢而散。她当初满心都是想着,她再也不会回去了,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声音了。换一个躯体,就换一个声音,生情时说出的那些肉麻的鬼话,在这样的分离以后,本就该直接丢到一旁,再也记不到心里。
但事实就是,她曾在离虚境里听过那么久的声音,她曾在一片黑暗里触摸过他的面孔。
他分明是不一样了,和离虚境里有千般百般的不同。
可是,孚尹,恂奇,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在我一错再错以后,遇到的会是你呢?
第219章规则没有规矩,轻松多了,是不是?……
这是恂奇第一次来到定世洲。
神洲的地域辽阔,灵气氤氲,众属族居于四方疆域,众星拱月环卫中枢,而正中群玉山脉之间,建立内宫浮于空中,由仙桥连接山门。
彤华自云头落在门前,呼出了一口气,预备好回去要面临的狂风骤雨。她手指松开了他的衣角,对他说了句“到了,走罢”,便径自向前走去。
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没怎么变化,却像是越来越变得虚假似的。
仿佛自从进了定世洲的地界,她便与在外面时不太相同了。回到了这里,她是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的彤华少君,行动不能随意,甚至不能这样拉着他的衣角。
天界等级规矩森严,无谁可避。
尔娘先一步回来传了话,宫中的仙官飞翎已得了消息,此刻备了云辇,带仙侍拾雨在门口等候。见到她来,便快步迎了上来,行礼后引她上辇:“少主,东西都备好了,先回宫罢。”
彤华上了一半,回过头去,看见恂奇还站在那处,便同他道:“你还在那处做什么?”
恂奇听着,其实分明语气还是温和的,但自打进了那道宫门,却听着仍旧是冰冷了许多。
昔年在离虚幻境时,猜测她似乎在定世洲过得并不自由,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飞翎来之前听尔娘说了大荒神洲的事情,此刻看了一眼,便猜到这个一身血污、披头散发的落魄人物,便是那位传闻中被天界帝君带兵追杀了三天三夜的青狮少主,因知道在这里不能给自家主子难堪,便主动向他迎上去,道:“神君,这边请罢。”
恂奇甚少听见自己被这么称呼,天岁神族不与外界相通,大荒之上的部族都唤他作少君。此时离了大荒,天界认定天岁神族有罪,自然也不会恭敬称呼他。
飞翎不是不觉得称呼上麻烦,但是既然他的决断还没下来,又是彤华特地带回来的,称一句神君也不为过。
他原本就是神族嘛。
恂奇打量着那边倏然便变得拘谨陌生的彤华,脚步定在原地,眼看着飞翎要再开口时,他才迈步走入了内宫的大门,继而又走到她的身边。
这一幕仿佛是奠定了之后的许多年。他和她永远都有谁都不肯退步的时候,争来争去,最终还是他先低头。只是若论起谁先低头谁便输了这样的谬论,倒还真未必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