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天地渐渐亮起来了,她站在晨曦里,叫人看清楚了她的样貌。
她端的是天生美色,若论艳色,更甚彤华三分,只是妖冶之色更重,不比彤华身有华然清贵之感。她如此窈窕地站在密林之间,仿佛是美貌巧言要骗人性命的山鬼。
可她绝对配得上这个名字,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相信,她有让人为之倾城的资本。
原景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可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他问道:“是‘一顾倾人城’的倾城?”
倾城唇边浮现的笑意终于鲜活,因为终于听到了有趣的话:“是‘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的倾城。”
人若不复再得,何须你倾城又倾国?若然不能善终,何必相遇倾城之色?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位受封洛水龙君的东海九太子玄沧,身着白色华袍,风流倜傥。他问她名姓,口中咀嚼几番,赞她冶丽之姿,配得上这个名字。
玄沧用欣赏美人的含情目悠悠望着她,卧在软榻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蜷起的膝,吟着“一顾倾人城”,称赞道:“好名字啊,配得上。”
他似真情,似假意,似在赞眼前这个美人,又似只想看一看,怀中人的反应。
玄沧笑着,倾城也笑着,可他怀中温柔拥抱的彤华,目光却是冷的。
她盯着那个甫一相见就在挑衅自己的倾城道:“非也,是‘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岑姚拿出自己腰间的如意锦囊。那锦囊看着不大,里头却仿佛无底洞一样,取出来的纱布药物源源不断,足以给所有暗卫的伤处包扎。
她将东西分给旁人,自己先来给原景时包扎手臂上的刀伤。原景时看着她的锦囊,思忖着没说话。
他以前就见过这东西,以为是她认识了什么奇人异客,给了她这东西,却不想就是陵游。
至此为止,他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似乎都与彤华有关。他开始想,自己虽是心甘情愿走进她的圈套,来日是否再无能退出的一日。
岑姚给他包扎完,又去给其他人包扎。原景时偏头看见了悠闲地站在一边的倾城,想了想,提剑走了过去。
她背对着众人,对着早晨新生的阳光伸了伸懒腰,然后眯起眼,看手举起指缝里透过的细碎的阳光。
原景时驻足在她身后,开口道:“之前你在上京被陵游带走,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倾城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靠近,闻声才回头看他。他挺拔清素地站在那里,瞧着是个非常清正的模样。
这点倒是和玄沧一样。就是因为他人前常做端方君子,所以才会让许多人忘记,为了维护长晔至尊的统治和天界神族的地位,他曾面带微笑着屠戮过多少无辜性命。
他为得到彤华,不惜一切,不惜毁她。若不是为了挽回彤华,倾城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只能犯下大罪去盗命书。
她看着原景时的脸,心中想:若不是你,璇玑宫何至于此。
她心中千般思绪,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只笑道:“我是少主的使官,他算是我的上司。”
原景时打量着她,道:“使官?天下九洲,我怎不曾听说何处有着这种称呼?”
倾城笑道:“天下之大,你不曾亲自踏足,不知又有何怪?”
她表情有些狡黠:“你想知道她的身份,她却不说,我若是直接告诉了你,岂不是失了兴味?”
原景时咂摸着她言辞之间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稔,道:“我不曾与姑娘相识,但姑娘似乎对我并不陌生?”
倾城笑了。
她走近他,笑嘻嘻与他低声道:“你前世里便与我们相识了。这次,还有上一次,我都是冲你来的。”
她看着他微讶的神色,道:“九殿下,好久不见啊。”
多少年了,九殿下,你又落到了我手里。
第65章看戏但凡台上演的是段郎,那多半是她……
倾城碍于自己的规矩不能轻易杀人,帮他们脱了困便作罢。原景时一行人多少都带着伤,又久战力竭,便先作转移。
如果没有她这一插手,凭原景时的作风未必会放过那些人,所以在看到她居然跟着自己一起出发以后,原景时便与她约法三章:既然她不肯杀人,那之后再遇交锋,便不可再插手。
倾城欣然应好。
但离开之后,乐无忧还是暗中吩咐了人折返,将那些人处理干净。
此后他们一路南行,幽冥殿的部众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在官兵追捕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给他们制造麻烦。乐无忧从初见倾城时便不满,这一路见她无所事事地随行,更是因此气得牙痒。
原景时自然也猜到这都是倾城的缘故,但倾城虽不再帮他们打斗,却时常冷不丁地提醒他们两句,所以此后路上虽然摆不脱这些尾巴,却不再有所交战。
她像是来给他们找麻烦的,但又帮他们避开了许多麻烦。原景时猜测倾城是有自己的算计,虽然不会和他们说,但不达目的,恐怕也不会轻易离去。
横竖她起了个避战的作用,他也就没有阻她同行,留在身边,还能静观其变。但他依旧吩咐了乐无忧,让她暗中去信,询问原博衍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