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望着她,没有什么犹豫,将手放在了她手心之间。
一瞬之间,浮光掠影,天旋地转,再稳定下来,周遭已是一片祥云流转,晴光寂寂,却是在天机楼内了。
妙临松开手,道:“天机楼已被封锁,谁也进不来,但我自天界离去前在其中留了一道通路,所以可以自地界传送至此。但有长暝限制在,你从这里出不去,只能回到地界。”
阿玄道:“我既光明正大走进地界了,尚不至于要不告而别。”
天机楼中已经空了,当年那些在此间忙碌的仙官,都被妙临打发了出去。此时因为长久无人打理,难免有杂乱寥落之相,妙临也没收拾,随手将案几小椅上的卷轴扔到一边去,请她坐下。
“好歹天机楼还是我的地方,说话也方便,不必因为长暝那厮束手束脚。”
她无所顾忌地打量起阿玄,笑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和彤华一点也不一样。”
这样的话,阿玄已经从无数人的心声中听到了,她应道:“我不是她。”
妙临听见这句话,垂下眼,很轻地勾了勾唇角。她将手臂支在桌角,仰靠在凭几上向窗外眺,悠悠道:“我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了,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后来你离开新境,来到此世,落到彤华身上,我就忍不住要去看一看你。”
阿玄的目光抬起,落定在她的身上。
妙临知道她在看自己,但也没回头,继续道:“彤华小的时候,太天真了,长在定世洲那种地方,总是要遭罪的。果然,她那个母亲就跟有病似的,我几天没见,彤华就被她养成了一个疯子。”
她口吻有些嫌弃,阿玄没接这话。
但妙临很快就回过头来,盯着她道:“你那会儿就是个疯子!”
阿玄撇开目光,没有重复辩解。
妙临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道:“何必不承认呢?你在新境无欲无求,来到尘世,便有爱恨嗔痴,这又不是什么怪事。玄是你,彤华也是你,不必非要分开来看。”
阿玄问道:“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妙临反问道:“不是这样吗?”
阿玄道:“这世间本就有彤华,即便我不入此世,她也是这样的一生。我来或不来,改变不了她的任何。若是非要说,我不是彤华,我只是用了两千年,钻在那具躯体里,演了一个彤华而已。”
她演了一个爱恨都炽烈的女子,但那都只是顺从天意和命运的演绎而已,等一切结束了,她回到极乐境,还是这样的一个她,没有任何分别。
妙临听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你若如此说,倒也是这么回事。”
她复又回过头去,道:“要我说,连这天道都偏爱你呢。我将那命轨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终于看到了神魔也有自己的命书,却偏偏没看到你的。”
她对着她笑了一笑,道:“偏偏你要来了,偏偏就多出了一册彤华的簿子,你说巧不巧?”
阿玄在时间的静寂流淌之间与她对视。
天地玄妙,不可复制,不可窥视。天道集世界精华的灵气,孕育出了那么一个精妙的灵体,落在现世,天生可观命运规则,驻守天机。
就是妙临。
莫说极乐境,任谁来看,也难见的一个妙临。
她笑道:“天道怜你一生孤单,要接你来这爱恨俗世,轰轰烈烈走上一回呢。”
阿玄听见这话,眼神向下微微沉了沉,问道:“谁与你说的这话?”
妙临道:“希灵神。她有预测之力,一生得见一次真相,所以早见飞升败局。为求一破局之法,蓄力违拗天意,得见新世。”
那时候,宇宙间最慈悲的一位创世女神,用一生只有一次的珍贵机会,想要看破这无爱幻灭后的死生迷雾,想要为三界求一个完满之道。
她从前能以身相替,此时也就能以生相替,哪怕是必死的终章,也要换一点生的希望。她要确认这世界真的有快乐的新生境界可以保护一切生灵,要确认这境界中,亦有昂扬又勃发的生命。
她唯一一次穿透未来的目光,在美丽至极的极乐境界中,看到了一个美丽又纯真的生灵。
深妙悠远,是为玄也。你若无名,何妨名此?
她恳请她打开新境,挽救俗世。
七情六欲,由心而动,可更日月,可换天地,可改万象,自是世界大力量也。你若不信,何妨来见?
妙临深望着她,道:“你来得晚了些,希灵神已经亡故了。但她对我说过你,你能来,能与我做一场好友,我也很高兴。”
阿玄道:“非是我来,天命如此。”
她头向上微微抬了抬,道:“你我之上,皆不自由。”
妙临问道:“不要自由吗?”